趙誌武一邊聽,一邊點頭,說:“就是這話,就該這麼辦。我趙誌武素來粗魯慣了,走到柿子樹下,總想找硬的來捏,那才給力,那才過癮,現在,一枚枚硬柿子滾到了眼麵前兒,我要是不把它們的蛋黃兒給捏出來,寢食難安呐。”
趙誌祥聞言,正待接話,趙誌文忽然風一般走了進來,一邊大步流星地走著,一邊笑道:“誌武,哪個不長眼的家夥又招惹上你了,你要把人家的蛋黃兒給捏出來?”不待趙誌武答話,飛速掃了一眼二把刀、炮筒子和趙文淵,淡淡地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咱們三兄弟要說會兒體己話。”
長兄如父,趙誌文在兄弟麵前,盡管總是努力做出隨和的樣子,但趙誌武也好,趙誌祥也罷,跟他麵對麵相處,總有一縷難以言說的拘束縈繞心頭。
趙誌文安坐在太師椅上,一會兒瞧瞧左手的趙誌武,一會兒瞧瞧右手的趙誌祥,好似皇帝選妃一般,看得津津有味,如癡如醉。趙誌武倒還罷了,雖說不是天天照麵,但隔三差五總要見上一麵,拉上幾句話,擺個龍門陣;趙誌祥竟有些特別,自從當年因為跟五姨娘那段說不清道不明的官司,含怨離家,一別多年,聲息不聞,此時驀然重逢,作為嫡親兄弟,自然感慨良多。
房子裏安靜已極,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兄弟仨彼此顧盼,心中不約而同地冒出了一句詩: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趙誌文凝望著趙誌祥,麵容和藹,一言不發,他是在等待趙誌祥先開口。俗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趙誌祥自小衣食無憂,生活愜意,並不曾真正吃過什麼了不得的苦頭,一朝別離,沒了劍門趙莊這棵參天大樹遮風擋雨,吃穿用度盡數要自力更生,毋庸諱言,必然有無窮無盡的辛苦,必然有無窮無盡的辛酸。同胞兄弟,久別重逢,趙誌文原以為趙誌祥見了自己會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敘述這些年的一樁樁傳奇往事,然而,結果卻大出意料,趙誌祥像個石雕一般,好似不會說話一般,啥也沒有說。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過往,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隱秘,趙誌祥孑然一身在外漂泊多年,他經曆的往事必然十分特別,至少跟身處劍門趙莊的人相比,是特別的,這一點決計不容置疑。甭管是血脈相連,抑或是互不相幹,人與人相處,貴在相知,知冷知暖;人與人相處,貴在理解,理解萬歲。趙誌文仗著一副玲瓏心,最是善解人意,趙誌祥不願開口提及過往,他旋即自省,自己委實過於自負,過於魯莽了,同床共枕的夫妻還各有隱私呢,何況是分家立業的同胞兄弟,那些辛苦,那些辛酸,趙誌祥已經經曆過一次了,刻骨銘心,自己讓他再述說一道,表麵上看是出於關心,兄弟間真情流『露』,實際上無異於在傷口上撒鹽,用他人的痛苦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想到了這一層,趙誌文情不自禁地愧疚起來,十分汗顏,好似受了風寒一般,額頭上雨後春筍般咕嘟咕嘟地往外直冒冷汗。
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趙誌文忽然打起了哈哈,向著趙誌武,問道:“對了,誌武,我剛剛進門的時候,聽見你斬釘截鐵地說要把他們的蛋黃全捏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誰招惹你了?”
趙誌武聞言,坐直了身板兒,訕笑著解釋說:“大哥的耳朵真尖,竟似個順風耳,老遠便聽見我吹牛了。我是劍門警察局長,手握重兵,我不招惹人就算謝天謝地了,誰沒事兒吃飽了撐的敢來招惹我?嗬嗬,咱們都是有年紀的人了,自有一份穩重,又不是北京的泥人張,沒事兒要捏什麼蛋黃玩耍,我說那話是跟誌祥侃大山呢。”
趙誌文佯作恚怒,說:“好你個誌武,警察局長當出威風了,長本事了,在我麵前,也敢打馬虎眼兒了?”頓了頓,忽然轉移了話題,說:“現在,這屋子裏沒外人,咱們兄弟嘮嘮體己話。對這場別開生麵的壽宴,你們怎麼看?”
趙誌武憨憨地說:“拋開綠柳這個意外不提,其餘的嘛,我覺得都挺好的,不過既然是壽宴,好與不好,得全憑壽星公下定論,我和誌祥,充其量就是兩片綠葉,陪襯而已,感覺好也罷,不好也罷,歸根到底都不能作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