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一點都沒變,一樣的濕熱,一樣的溫馨。
和鳳城黎家安在軍區大院不同,南港的黎家二十年前開始便已經無人從軍從政了,所以自然可以在海邊,選一個最養人的風水寶地,給自己和孩子們造出一個安樂窩來。
南港黎家的家主是黎元淮爺爺的弟弟,黎元淮叫他二爺爺,他們見麵的次數並不多,僅有的幾次見麵,也都是在逢年過節家人團聚的飯局上。
飯局上的人自然是什麼好聽說什麼,什麼好看做什麼,所以黎元淮對他的印象其實一直很模糊,隻依稀記得他是個很懂得如何逗人開心的爺爺,和自己嚴肅認真的爺爺特別不同。
對於這個二爺爺,她本身是既沒有喜歡,也沒有討厭的。
『奶』『奶』卻不然。
雖然在家裏提到二爺爺的次數也不多,可是每回提到這個二爺爺,『奶』『奶』的語氣總會忽然就變冷,好像是大家提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一樣。
後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漸漸不再提這個令『奶』『奶』不快的二爺爺了。
黎元淮依稀記得,隻在有一次過年的時候,二『奶』『奶』獨自一人帶著黎伯焱和黎伯燒去鳳城過年,她這才算是聽到了一條確切的、關於二爺爺的真實信息。而準確來說,這條信息的主角,也並不是二爺爺,而是那個抱養回來的黎伯燒。
那時還未到新年,大院裏的孩子們都在院子裏跑鬧放炮,黎元淮因為才傷風過一次,被晏飛白趕進屋子裏取暖,隻能一個人站在窗邊,看著他和魯家山張奇峰三個一邊放炮一邊堆雪人,玩得不亦樂乎。
她正無聊嫉妒著,忽然聽見身後一直小聲說話的二『奶』『奶』哭喊著:“那個狐狸精生得小孽種,根本就不是他抱養回來的!我找人驗過了!她就是那個狐狸精生出來的!大嫂啊大嫂,你說說,我為什麼要受這樣的罪呢?我簡直恨不能掐死她解解恨!”
黎元淮嚇了一跳,卻不敢回頭,不敢問她,想要掐死的人到底是誰。
可是當她的目光再落在黎伯燒的臉上時,黎伯燒的天真爛漫的笑容在她眼中,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了。
那是她第一次朦朦朧朧的察覺到,恨意,原來能將一個女人從天使變成魔鬼。
那時候在她眼中,天使和人,還都是不會取人『性』命的,隻有魔鬼才會以終結別人的生命作為己任。
後來漸漸大了,她知道了,天使和魔鬼,原本就是人的兩麵,無所謂區分。每個人都有兩隻眼,一隻是珍珠,一隻是死珠。
有人會遇上了某些人,一同把對方的死珠盤活了,也有人,將對方的珍珠盤死了,一同墜入深淵,萬劫不複。
許多年後,在黎元淮已經經曆了人生中種種的盤死盤活之後,將自己的盤珠說說給了黎伯燒聽時,她竟然呆滯了好幾秒,而後嚎啕大哭起來。
黎元淮一輩子都記得,那是唯一的一次,看見在鏡頭之外的黎伯燒毫無形象的泣不成聲。
黎伯燒抱著她的肩膀,哭的稀裏嘩啦不能自己,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對她說謝謝。
她說,謝謝你帶我逃離了那個人間地獄,謝謝你,把我盤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