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映霜腦中一片混亂與茫然。
她不知道,此前她一直把軒轅恒當作自己與先生最大的仇人,下定決心今夜必殺之而後快。
可是,在望見他熟悉的眸光之後,在意識到他認出她而及時收手之後,在她的長劍狠狠地劃過他的胸膛之後,她竟突然擔心他會死掉。
她擔心他會因自己那一劍而死,也擔心他會被先生的人追上來殺死。
因此,她竟然毫不反抗,甚至是極其配合地跟著他走。
她要與他走到一個安全之處,然後親口問他一句,她的父母親人是否真的為他所殺,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如果她不能弄清這些問題,她又怎麼能讓他輕易死掉?
軒轅恒仿佛徹底忘記了自己身上的重傷,他劍光所到之處,西越宦兵不是人頭落地,便是重傷倒地。
慕容映霜不記得自己何時親眼見過這麼多的人受傷或死去。
可是,她此刻並不覺得恐懼,也沒有覺得軒轅恒是多麼可怕的殺人狂魔。
每當那些西越宦兵不知死活地圍攏上來之時,她便暗暗緊張,擔心他們逃不出去,也擔心軒轅恒會就這麼死在他們的亂劍之下……
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驚萬分。
可是,軒轅恒並沒有讓她緊張或震驚多久。很快,他們便越過西越營帳相連的偌大軍營,隱入了荒山野林之中。
山林中寂靜一片,可身後的追兵卻殺聲震天。
林中隻有斑駁落下的淡淡月光,軒轅恒緊緊拉著慕容映霜的手,在山林中急走著。兩人不說一句話,就這麼一直走著,直到離那追殺的呼喊聲越來越遠。
慕容映霜有一種錯覺,仿佛他這麼拉著她,已經走了許久許久,走過了好幾個年頭,甚至還將一輩子這麼走下去。
她側首看了他一眼,可在依稀的月色之下,卻看不清他的樣子。
軒轅恒突然腳步一歪,倒在了地上,連帶著將她也拉著坐了下來。
“不行了,我無法再走。”
軒轅恒喘息著,鬆開手中的長劍,用手往胸前一抹。
將那隻右手舉至眼前,月色下,他看清了,慕容映霜也同樣看清了,滿滿一手都是血!
“啊,你流了這麼多的血!”慕容映霜一驚。
軒轅恒緊緊拉著她的左手依然沒有鬆開,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邊虛弱喘息著邊說道:“好狠心的女人,居然下了得這樣的重手!”
“對不起,我……”慕容映霜衝口而出想解釋,卻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解釋。
他是她的仇人,她應該殺他報仇的,為何要對他說對不起。
“軒轅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親手殺了我的父母?”她在月色樹影下看著他,極其認真地問道。
“剛才還喚我‘恒’,怎麼這會子又喊我姓名了?”軒轅恒低頭審視著她的雙眸,不知道她到底記起了什麼,又記起了多少。
“請你回答我!”慕容映霜不依不饒地說道。
遠處,隱隱約約的追殺聲又再傳來。
“這個時候,你竟然問我這些閑話?”軒轅恒的聲音難掩虛弱,“我如今走不了路,你快扶我藏起來。”
慕容映霜正在猶豫,他又用手向前指了指:“就去前方那河邊竹林。”
慕容映霜還想再問清楚他是不是自己的殺父滅門仇人,可軒轅恒已自己掙紮著站了起來。
那追殺聲與馬蹄聲越來越響,想來是行進速度極快。
“還愣著做什麼?快扶我過去,你想我們都被他們抓住嗎?”軒轅恒有些氣惱地喘息道。
“他們要抓的是你,想要的也是你的命!”慕容映霜沒好氣地說道。
她甚至有些戒備地看著眼前這個可疑的仇人。
“你以為他們最終會放過你?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始終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軒轅恒有些顫顫巍巍的站立不穩,他氣惱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要將她扯起來,“淩漠雲、淩漠風是在利用你來設計害我,你難道還不明白?”
由於用力過猛,他竟差點兒又要摔倒。慕容映霜嚇得連忙一躍而起,雙手挽住他的手臂扶住了他。
軒轅恒滿意地看著她不自覺流露出的緊張表情,抬手一指河邊:“我們快點到那邊去!”
聽那追殺隊伍之聲又近了點,慕容映霜也不及多想,扶著軒轅恒便向河邊竹林走去。
河邊的竹林,密密相連,一叢挨著一叢,越往河流下流走便越似是竹的海洋。
月色下,慕容映霜扶著軒轅恒剛剛躲進了竹林之中,便聽到大隊人馬追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