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睡到很晚。藏在被子裏,蒙著身子,不願出來。待到日上三竿時,終於母親來了,親自來喚我起床。
“知道你累乏了,可是總得見客吧。”
母親坐在床邊,壓了壓我的被角。
我在被窩裏沒有出聲。心裏想,不如讓我瞎了吧,什麼人也不要見。七大姑八大姨,哪個不是勢利眼,他們想見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們王家的錢。
“一會兒雲笙要來。”母親說得很清淡。
雲笙?方雲笙?
原來母親說的“客”是他。
什麼時候,他已經成了我們家的“客”。
不知道多久以前,我還親切的喚他“雲哥”,母親也叫他“雲兒”。就像現在我叫小侄子的小名兒一樣——她也是“芸兒”。
不知何時,忽然發現被子濕了一片。
從被子裏探出眼睛來,母親已經走了。
回到這裏,就注定重逢。這是躲不掉的。何況,我的心底並不想躲。
我以極快的速度梳洗完畢,甚至沒有叫丫鬟幫忙。多年在英國的獨立生活,讓我已經不習慣依賴任何人。
疾步走到會客廳門口,發現那幅開門見喜的“喜鵲登梅”巨畫前已然立了一個人。
我不由得停了腳,好像被地上的什麼東西給吸住了,邁不動。
他的頭發還是那樣烏黑,背影還是那樣挺拔,好像比七年前那個青澀的小夥子壯實了一些,但和一般人相比,依舊是比較清瘦的。
他好像發覺了我的存在,轉過頭來。
那兩道目光射到我的身上,我就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忘過他。方雲笙,我哥哥的同學,父親和母親青睞有加的年輕人,我的少年伴侶,還有——
我的初戀,也許是我的終戀。
“槿初,是你嗎?你變了好多。”他有些歡欣,有些潸然。看他笑起來的樣子,依稀有舊時的影子,然而成熟了許多,沉穩而幽深。
我想告訴他,我其實沒有變。雖然我的皮膚由白皙變成了玉色,我的頭發從直發燙成了卷發,我的服飾從一貫黑白搭配的女生校服變成了摩登的洋裝,可是,我並沒有變。是他眼裏的“我”跟著時間變了。
可是那一刻,我啞了嗓子,什麼也說不出,隻是凝然盯著他。
他走過來,握起我的手,“你還好麼?”
我點了點頭。不由自主的,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好像感受那個熟悉的溫度,和溫暖。
淚珠滴到他的厚實的手掌裏,一切變得潮濕、朦朧。
未見之時,我很冷靜,以為自己早已變得理智;真見之時,原來一切都不過是掩飾。
“槿初,你不要哭。你這樣,我很傷心。”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緊緊的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