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行動2(1 / 3)

出事的時間是在晚上。

清晨衛初晗與洛言出門,陳曦在門口相送,祝他們達成所願。陳曦並不打算白天動手,他希望衛初晗和洛言能把衛初晴拖到晚上,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靜十分,才是錦衣衛潛入顧府的好時機。互相有利的事,衛初晗無可無不可。

卻是當晚就出了事。

衛初晗與洛言上了約定的青山,一路尾隨韓璿和衛初晴。韓璿和衛初晴身邊都有護衛數十,便是洛言也不好跟得太近。他們小心翼翼跟從,衛初晴並沒有和韓璿翻臉,但雙方之間的氣氛顯然也不愉悅。衛初晴有些懷疑韓璿跟自己失蹤的兒子有關,韓璿卻認定衛初晴這個人在故弄玄虛,由此兩人說什麼,對方都能往不好的那方麵去想。由是越是相交,彼此越是不愉快。

雙方約定的是騎馬,兩個人騎在馬上,衛初晴一開始臉色就淡,隨著日頭西斜,她更是連表情都懶得擺了。韓璿是年少氣盛、備受父母疼寵的小姑娘,一直不服氣衛初晴。之前在城裏時,看在韓大人和丈夫的麵上,衛初晴一直避著韓璿,不好招惹這個人,她躲總行吧。結果現在無處躲了,韓璿驚奇發現:顧夫人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種楚楚柔弱之人,兩句狠話,一路擠兌,人家完全不放在心上;就是自己想用武力,顧夫人跟隨的護衛也不是好看的。

正是這樣,韓璿才更加決定顧夫人是要借小孩一事生事,心中更為鄙夷對方。

而隨著天色變化,衛初晴心中也焦灼不安:為什麼韓璿始終不提顧諾的事?她拿玉佩試探,那小姑娘明顯看出她心急,逗貓一樣惡劣,始終不告訴她始末。

還有,衛初晗在哪裏?

她不應該想見自己嗎?這麼大好的機會,為什麼衛初晗不出現?

衛初晗和洛言不遠不近地跟著那兩人的人馬,一開始洛言還謹慎,怕他們二人被發現。後來他想自己的擔心多餘了,衛初晴一路上和韓璿在語言上你來我往地試探,護衛從初時緊張到後期的麻木,根本沒發現後麵的衛初晗。

且這種無聊的情緒,影響到了衛初晗。

到傍晚時,前方人馬駐紮,要歇息。韓璿挑釁地問衛初晴敢不敢夜宿,衛初晴道,“夜宿你會告訴我小諾的消息?”

韓璿眼珠子一轉,笑得天真而冷酷,“那得看我心情了。衛家姐姐讓我開心了,我自然就說了。衛家姐姐要總是全程僵屍臉,我就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啦。”

衛初晴深深看著這個少女,良久默然,轉身去吩咐自己的人了。她想就等到明天早上,如果再沒有消息,她不會陪韓璿玩下去了;她要抓緊時間找小諾。身後,韓璿露出自得的神情,自覺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衛初晴總算向她服軟了。

衛初晗與洛言處在地勢較高的樹木從中,能俯眼看到平地上的人馬折騰。衛初晗出神地看著下方的星火,簇簇火苗竄起,人走來走去,衛初晴在哪裏看不到,但這已經是很接近的距離了。下麵的人開始生火做飯,鍋碗瓢盆,刺刺拉拉,很快,各種肉食的香味,就順著風的方向,向這邊飄了過來。

衛初晗雙手拄著下巴,虛撐在身前的灌木上,雙眸幽黑,盯著下方螞蟻一樣的人群看。她思索著自己該做些什麼,如何與衛初晴見麵,如何給衛初晴一個驚喜……

身側有青年淡涼的疑問,“你餓嗎?”

“算餓吧。”衛初晗隨口答應,心思不在這上麵。身後的青年已經翻包袱準備取幹糧給她了,又聽得衛姑娘漫不經心的聲音,“不過幹糧不用給我了謝謝。我已經吃了一頓,味道實在不怎麼樣,不想再嚐試了。你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吧不用客氣。”

青年已經從背上解下了包袱,聽到衛初晗的話時,他修長有力的手堪堪抓著粗布條準備解開,僵了一僵後,他沒有打開包袱。他自己沒有這個概念,吃穿住行,他全都不在乎,遇上就解決,沒遇上就算了。衛初晗的出現,將那種久違的需求重新帶給他。可惜他的生活質量太低,從來套不到衛姑娘身上。

他是隨便吃什麼都可以的人,衛初晗不是。在有任何一點條件的情況下,她都不會委屈自己。衛初晗若是講究起來,自來的閨秀教養,讓她變得很是挑剔。非錦衣不挨,非玉食不碰,非同道不爭……

但洛言對照顧她甘之如飴,她帶給他呼吸間的沉痛,她也帶給他活過來的感覺。

世界天理是不公平的。他無比看中衛初晗,衛初晗卻沒有那麼看重他。

衛初晗沒有聽到後麵接下來的動靜,但她也不在乎,正這時,她聽到洛言聲音低低的,“我去打些野味給你,好不好?”

“嗯?”衛初晗轉過頭,本想說“何必自找麻煩”,但她對上青年認真的眸子,頓了一頓,衛初晗點頭,“也好。”

天黑了,她看不到洛言的神情。不過神情也會騙人,心卻不會。在她說話的時候,她感受到心尖上極淡的喜意,像煙一樣一掠而過,卻是真實存在過的。洛言很高興她需要他,很高興他的建議能被她采用。

哎,這個可憐可愛到讓她心酸的情郎啊。

洛言起身欲走,動作如獵豹般迅猛。但一個轉身,他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來麵對仰臉的少女,鄭重囑咐,“我走後,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被他們發現。”

“嗯。”

他又想了想,拚命調動自己遲鈍的思緒,努力為她想各種應對方法,“……我回來之前,你也不要主動去接近衛初晴。你想做什麼,都等我回來再說。”

“嗯。”

“……還有你記得放輕呼吸,要保持警惕心。如果有人巡過來,你就小心繞開。不要鋌而走險,抱著僥幸心態。”

“嗯。”

“……我會很快回來,你不要著急。你一定要保證你不會衝動,不是想調開我自己做什麼。”

“嗯。”

“……還有……”

洛言磕磕絆絆、絮絮叨叨,寡著一張臉,皺著眉,竟說了這麼多話,且還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他可從來不是喜歡說話的人,他還自認為感情淡薄怕委屈她,她有時間跟他說話他都不理、等反應過來不能對小情人太冷漠、他才會補救般地湊過來跟她說話,並且他生活態度極為消極懶怠、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居然還囑咐衛初晗、衛初晗認為自己的生存能力都比他強……看,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的前後反差如此大。

當他漠著臉、一臉嚴肅地吩咐衛初晗自己並不擅長的方麵,這一刻的溫柔,讓衛初晗生起心動的感覺。

她手撐著臉,忍著眼中絲絲快溢出來的笑意:不能再任由洛言說下去了。再說下去,洛言就該舍不得走了。

黑夜大地上,少女揚起白淨的小臉蛋,眸子像爛爛星河般奪目。在青年換氣之瞬,她開口,“月色真好。”

“你還要記得……”洛言的話被打斷,他愣了一愣,“嗯?”

“月色真好,”少女重複一遍,“就是說我喜愛你。”

“……”洛言呆了一呆,結巴,“說、說這個……”幹什麼啊。

夜風徐徐,兩人一站一頓,凝視著對方。然在少女認真的目光中,青年漸漸招架不住了,在兩人形成的古怪氛圍間,他的心跳,不經意快了一拍,然後他就看到少女揶揄的笑。

洛言並非容易害羞的人,可自己的心事被剖開,絲毫逃不過對方的心。他為她心動,她瞬間就知道。洛言的臉有些熱,目光有些渙散,無法坦然吩咐衛初晗照顧好她自己了。她的話開啟了另一個奇怪的方向,而眼下明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而毫無疑問,她隻說了一句話,就壓下了他心中的所有躁動。那顆不安的心,心甘情願地平順下來。

青年帶著一顆柔軟的心,滿意地走了。

而變故是發生在他走之後的。

山間地龍蘇醒,毫無征兆,頃刻間天崩地裂,土石亂飛,地表開裂……任何時候,地龍蘇醒都很可怕,它造成的傷害,在晚上尤為嚴重,在地勢高低起伏的山上更加嚴重。而顯然,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災害,降落到了山中所有生靈身上。

野獸一整天的騷動,在日暮降下來後、轟隆一聲後到達了極點。改天換地一樣,整個世界都在搖搖欲晃,山石崩裂,人群騷亂。野獸和人群亂作一團,各逃升天。可在崩塌下來的山石中,在裂開的地麵前,人的力量如何與大自然抗衡?

“不好了!大家快逃!地龍醒了!”

“救命啊!我不想死了!救命!”

“快、快、快走,來不及了!”

衛初晗處在一片危險中,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不光是下方人群的動亂,還包括她自己的情形。原本她和洛言是在暗處,她有許多招留著對付衛初晴。此刻卻都來不及想了,她得提防黑暗中的一切危機!

比如頭頂倒下來的大樹,突然竄出來的凶-獸,還有慌不擇路逃跑的人群……

衛初晗目光緊盯著那些人,天地搖晃中,她幾度不甘心。她知道衛初晴就在那裏!難道兩人就要這麼錯過?那她出來到底是做什麼的?

不甘心!好是不甘心!

這種強烈的負麵情緒擠上她的腦海,讓她搖搖晃晃中,別人想往山外跑,她卻是逆著人,在黑暗中往下奔跑,被人不斷地撞著,雙目不斷地尋找,迫不及待想找到衛初晴……就是地麵在她腳下寸裂,她也絲毫不改變方向!

這是失去意識前,衛初晗所做的事。

人力無法與大自然相抗衡。所有人都在山中,地龍蘇醒的時候,注定他們逃不出來。山陷了,樹倒了,所有生靈在一片恐慌中,被帶去了裂開的罅隙中。山還會再度合上,掉下去的人,生存的機遇卻小的很。

在一片暗光中,衛初晗蘇醒。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蜷縮著倒在地上,想起身時,周身劇痛疼得她嘶了一口氣。她怔了一怔,扶著血凝成痂的手腕出神。她從湖中醒來後,常能感覺到疼痛。這是洛言帶給她的,他一受傷,她就有細微的感應。好在那疼痛會打折,從來沒有讓衛初晗奄奄一息過。現在,真正意義上,才是衛初晗第一次受傷。

左手臂動彈不了,碰一下就疼。她右手摸過去,覺得是骨折了。

吊著一條不能碰的手臂,衛初晗白著臉,吃力地扶著石壁站起。一身素衣沾染了泥土和血跡,變得髒兮兮;她全身都火辣辣得疼,每次呼吸,都有痛意。她仰臉打量所處環境,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幸運,山石崩塌,她掉下山,被埋入一個天然山洞與山石形成的環境中。她身下壓著倒下的古樹,樹葉婆娑濃密,緩解了她的傷勢,讓她沒有致命。但她站在山石堵著的洞門前,伸手推了推,歎口氣,以她的能力,看來是出不去了。

衛初晗站在石頭前,盯著山石與洞穴罅隙間透出的微弱亮光,尋思外麵應該是白天。最起碼也過去了一晚上,天已經涼了。衛初晗眨眨混著塵土的睫毛,有些心灰意冷。

某方麵來說,她輸了。

不光沒有解決衛初晴,還把自己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天命看起來都站在衛初晴那一邊,不讓自己對她下手啊。

這場地龍如此突然……她是命大活了下來,衛初晴是否也如此?衛初晴如果死在地動上,她的死,到底算在誰身上?

衛初晗隻無聊地想了一下,就歎口氣,不去想這些了。她得先活下來,才有心情思考別的東西。被震暈前,她被迷了心智,滿心滿眼都是衛初晴,而現在,她終於擔心上了洛言。

不知道心有靈犀的作用強大到什麼地步。但兩人間的感應如此,她既然還好好站著,沒有缺胳膊少腿,想來洛言也活著。他情況應該比她好吧,畢竟他會武功,在這方麵反應能力無比迅捷,況且她也沒有感覺到對方的傷勢重於她自己。衛初晗想:洛言總算也要知道心有靈犀的重傷是什麼滋味了。她一直拉不下臉說他,終有一日,他也會知道,對方的傷作用到自己身上,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小小地在心中擠兌一下洛言,衛初晗靠著石壁坐下,低頭盯著自己的衣著半天,開始吃力地撕扯裙裾,想扯下一條長布來。她想告訴洛言自己在哪裏,但她又出不去,隻能靠洛言自己。山石與山洞兩者之間的門並非天然,衛初晗能從罅隙中丟出去長長的衣裙布條,讓洛言發現自己。隻有他才知道自己的衣著,首飾可能會忽略,這麼長的布,很不容易錯過的。

而且不管來的人是不是洛言,看到有布條從洞中掛出,人的本能,都會想辦法把裏麵的人救出來。

即使是衛初晴,在見到她麵之前,能力所及下,大約也會選擇救人的。

撕裙子很累,衛初晗力氣不夠,隻能歇一會兒,撕一會兒。她很久沒聽到人聲,也就不指望了。好不容易把求助的信號從小縫裏丟出去,衛初晗又歇了會兒,才扶著手臂起來,打量這個洞。

這個洞之前是天然的,但已經被破壞,通道也許還被打通了。總是衛初晗回頭去看,洞很深,她隻看到前麵一團黑,看不到底。

山洞被破壞,山石砸下來,兩者重新形成了一個新的洞穴。當時她和那些人距離那麼近,如果她有幸掉到了洞裏,別的人也有這個可能。說不定這個長得看不到盡頭的洞中,還有別的人。

或許活著,或許死了。

但在現在的情況下,好像不管是誰,情況也不會糟糕於現在了。她得做最壞的打算,她不能完全指望洛言。洛言身上背負著兩人的所有必用品,可是他不在。萬一他找不到她,衛初晗得自救。

衛初晗隻猶豫了一下,蹲下來,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就扶著山壁,往洞深處慢慢摸索去。她不打算走得太深,隻是需要探一探情況。如果這個洞中有野獸……也好有個打算。不能完全指望於洛言。畢竟他隻能感受她的情緒,不能感受她在想什麼。

她保持警惕心,步子很小,卻又不完全不出聲。她緊緊握著手中的石頭,準備萬一遇到不好的情況,砸下去好給自己一個緩衝的逃命機會。

就這樣摸索著向前,後背被鮮血和汗水浸濕,又麻又痛。衛初晗的心神處於前所未有的警惕中,越往下走,離光越遠,離黑暗越近。黑暗會放下人心深處的恐懼,讓你想東想西。越是走,越是害怕。

拐過去,這個彎如果拐下去,從山石間透出來的光就看不見了。如果再遇不到人,衛初晗也不打算再走下去了。火折子在洛言那裏,再走下去,前方一片黑,摸索中的危險無限大。衛初晗自覺自己沒有那個冒險的能力,她還是乖乖等人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