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六位女幹部,加上韓寶來,一共七員大將,一天才種了二十來畝,要把一百一十畝種完,起碼也得五天。晚上,韓寶來選擇在陳摶老爺子家吃晚飯,吳小鳳半天沒通知。
韓寶來很奇怪老爺子怎麼還不打電話接他吃飯?看看夜色加濃,賀玉娥和陳汝慧兩家的事情,現在可是熟門熟路了,大夥分頭收家畜家禽,眼看要告一段落,可是他的晚餐還沒有著落。吳小鳳低著頭,嘟噥著說:“我忘了。我們一起在陳汝慧家吃,我們準備菜啊。反正要照料大媽,還有曉萍、曉東。”
韓寶來鐵青著臉說:“別說了。你們陪陳大媽吃,我還是去陳老爺子家。因為我排了日程。”他另有想法,不僅是派飯那麼簡單,還是串門,還是深入基層,了解家家戶戶的生存狀況。
柳花明臉色驟變:“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老爺子都不願意在家裏多呆一會兒,他吃了飯就走東家串西家。你跑過去湊什麼熱鬧?”
原來,陳摶老爺子的兒子、兒媳在南方打工,現在得了一種不治之症,隻是在家苦挨日子。不過,陳小斌自幼跟著祖父習得中草藥、針灸,他現在每天鑽研中草藥,想靠祖宗留下的秘方治愈他和他的妻子張咪的絕症。他閉門謝客,不是在山上挖草藥,便是在家裏針灸、熏蒸、按摩,搞得家裏藥味刺鼻。
韓寶來知道她們不可理喻,他打了一個電話給陳摶老爺子,老爺子一看是韓村官的電話,說話有點顫:“小韓,有事嗎?”
“老爺子,忘了跟您老說了。村委今晚安排我到您家吃飯,我怕你們現在已經吃了,或者沒做我的飯。”
老爺子有點激動,聲音更抖了:“沒,沒,還沒了。我們一家子剛種了油菜回家。正準備做飯做菜呢。來吧。孩子,我吃啥,你就吃啥。”
“好的,好的,我一會兒就過來。”韓寶來顯得異常興奮。
韓寶來掛了電話,吳小鳳冷下臉來,眼裏噴出火來,說話很衝:“你想死啊!你去他家吃飯,以後休想碰我一下。”
韓寶來牛脾氣上來了,悶著臉,一甩手就閃人,心想:不碰就不碰。有什麼了不起。本少爺不稀罕。吳小鳳想拉他,他兩腳不沾地,一陣風消失在夜色中。
陳摶老爺子住在棲霞嶺,棲霞嶺也是大瑤山的一個山峰,離陳汝峰家起碼有三、四裏路,但不需要過河。好在有石板路蜿蜒相連。這裏也有一個自然村組,是第七組,又稱棲霞嶺組,過去叫棲霞嶺生產隊。
陳摶老爺子已經拄著杖,站在村頭的小山崗上往路上張望,遠遠地看見山道上一簇亮光,他就喊了一嗓子:“喂,走夜路的,是不是小韓啊?”
“是我!老爺子!”韓寶來也興奮地回應。
陳摶老爺子緊握著韓寶來的手,老爺子感覺韓寶來的手不對勁,用手電光一照,他吃了一驚,心痛地說:“孩子,你吃大苦頭了。”
“沒事,沒事。恢複很快地。”韓寶來自信地說,“我想,我參加搞一點生產勞動正好鍛煉我的身體,不然都脂化了,上樓走幾步路都喘得不行了。”
於是,陳老爺子領著韓寶來往村子裏走,村莊掩映在蓊蓊鬱鬱的樟樹林中,走在下麵沒有凜凜的寒風,偶爾會驚動一聲犬吠,但是陳老爺子叫罵一聲,它就搖頭擺尾、憨態可掬,陳老爺子拍一拍他的頭,它也會孩子撒嬌似地跟著歡蹦亂跳,甚至還舔他的手。韓寶來也懂狗性,他大著膽子拍撫狗的頭,隻要與它親密接觸,它就接納你了。你以後進村,它就不會叫得那麼凶了。因為它認得你的氣味、腳步聲,可能還有更隱秘的信號。
陳老爺子家走過一道水渠,就是一塊明鏡似地水塘——不用懷疑,即使冬幹兩個多月了,還有清亮亮的水。再走過一道碎石子路,路兩旁是夾道石砌的矮牆,矮牆布滿了荊棘、綠蘿,裏麵是菜園子,再往裏走便看見一座石砌外牆,周圍是低矮的灌木,其實不是灌木,是擠擠挨挨的藥材。院門半開著,有亮光透出來,可以看見光亮的石板路布滿了蒼苔,踩在上麵還有點打滑。平時少有人走的緣故吧。
走進院門,眼前是一座木壁子瓦屋,堂屋門也張開著,滿屋渾黃的燈光,鄉下人節省,采用幾十瓦的白熾燈,但比過去的煤油燈亮度要大多了。再說,鄉下人眼睛都精亮的,不像城裏人,十個九個戴著眼鏡。韓寶來就是四眼(鄉下人管戴眼鏡的叫四眼),笑戴眼鏡的人說,戴著眼鏡架子犁田,狗都笑出尿來。鄉下人當戴眼鏡的是知識分子,是吃皇糧的,你要是戴個眼鏡犁田,他們覺得不倫不類,覺得很滑稽。
院裏有兩條黑狗,衝出來跟老爺子撒了一會歡,一條瘦小短悍的黑狗圓眼放著綠光瞪著韓寶來,韓寶來伸手摸它,他呼地一聲,竄起來要咬他。多虧陳摶老爺子,一拐杖打得它咣咣咣慘叫著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