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洛也並不是紅花會那個英雄蓋世的舵主,而是一個頭發蓬亂,窄臉龐子的、鼓眼睛的蠻漢,脖子很粗,塊頭很大,估計三角肌相當嚇人,一米七五左右的個兒,不顯高。穿著一件軍大衣,也是為了禦寒吧。
蔣玉卿戴著一副黑邊眼鏡,寬額大臉,兩道又黑又粗的劍眉,那胳腮胡子碴又濃又密,肩寬膀圓,也是背著毛領青布棉大衣,身高比韓寶來矮一個頭。
鄉俗如此,你說也不管用,鄉下做客的人誰不是大包小包禮物提著?見了陳婆婆都要拿二百塊孝敬銀子。看來,陳浩民是拿得多了一點。
兩個跟在韓寶來左右的彪形大漢看起來凶神惡煞,他們還有點畏畏縮縮,怕惹怒了兩尊瘟神,其實是韓寶來和李雨欣呼來喚去的保鏢。
韓寶來一一跟客人握手,連蔣玉卿都是那種繭皮子很厚的手,他們都是在工地幹活。隻是蔣玉卿是打風鑽的,陳家洛是澆灌水泥漿的,蔣懷遠是開泥頭車的。工種不一樣。都是在工地上幹活。鄉下人出去打工,給錢就幹,哪有拈輕怕重的?都是三十多歲的男人,文化程度不高,基本上在工地混。
陳小花提了半邊野豬肉來。陳家洛也提了臘野兔來。當下吳小鳳和陳汝慧大盤小盤切了出來。陳汝慧可沒有那麼多白酒呢。還是用瑤王酒待客。
韓寶來跟著喝上了。韓寶來很奇怪:“山裏野豬哪有那麼多?我看你們成天有野豬肉吃?”
蔣玉卿先喝了一杯茅台,估計一人隻夠一杯,很響地咂了一下嘴:“韓村官,你不知道?瑤山方圓八百裏,前些年,山上樹砍光了,大樹砍下來放排下山了,灌木用來燒石灰、燒磚瓦窯了,山頭山嶺到了冬天給剃光頭了,有些年頭還放火燒山,好在山上開荒種地。野家夥都難以遁形,給吃光光了。現在,植被又恢複了,再加上山上種的紅薯、苞穀、高梁,成了野豬打食的東西。野豬一竄好幾頭呢。繁殖能力比家豬快。一年要下兩窩,一窩多則十幾頭,少則七八頭。老鼠一年雖然產四窩,但一窩三四隻,跟老鼠不相上下,你說繁殖能力快不快?要不是我們打了一部分,肯定滿山遍野都是了。野豬天敵少,豹子都不敢挑釁野豬。隻有人能治服它。”
“那野豬不必禁獵囉?”韓寶來頗為局促,他還是吃野味的。夾了一塊,野味真的比家養的要好吃。
“不但不能禁,還要組織打。不打的話,為禍不淺。不說破壞莊稼,竹筍嚼得光。有的野豬還下山,咬傷人呢!”蔣玉卿知道官方出於什麼人道主義考慮,一刀切的政策會害死很多人。根本不調查,搞一個禁獵。那就是野豬的天下了。村民們都知道野豬的厲害。怪不得國家雖然下了禁令,打獵還是屢禁不止。地方政府隻是加大宣傳力度,並沒強行管製。
“喂,韓寶來,你又喝上了?”陳汝慧出來,看韓寶來舉著杯跟各位大哥幹杯呢。李雨欣隻在涮麂子肉吃,視而不見。山裏的野味,她也是難得吃到的。李雨欣何等聰明,知道勸也沒用。這麼多大哥,大老遠回家鄉了,初次見麵,你不喝,實在情義上過不去。反正,他都喝酒了,晚上隻能摟著她睡覺了。隻是要側過身去背對著他,酒氣熏得她實在有點難以呼吸。
“韓村官,想不想上山打獵,我領你上山去!”陳家洛大口大口嚼著,說話都唏哩呼嚕,鄉下人就是這麼粗獷。
“你傻啊,韓村官是打獵的人嗎?”蔣懷遠也嘴巴塞得鼓鼓地,說老實話,在工地能吃幾塊紅燒肉就算不錯了。還想吃野味,那是做夢吧!
“我想大力發展養殖野家夥,能不能滿足市場需要,不需要上山去打獵。陳桂明大哥已經養了一對麂子,接下來,養獐子、野豬、野兔、岩羊等等,有可能嗎?”韓寶來說出他的想法,他是盤算著禁獵的,畢竟他是政府中人。
“養可以。但養的就是沒有山裏的味道正宗。”蔣玉卿也是唏哩呼嚕地吃著,幾盤肉一下涮到見盤底了,“韓村官,我們瑤民世代打獵,政府宣傳搞過,但都是說說而已。”
韓寶來苦笑著說:“國家出台了《野生動物保護法》禁獵應該是大勢所趨。雖然大瑤山屬於山區,天高皇帝遠,但隨著公路的開通,通向全世界的大門打開。狩獵要成為曆史了。以後啊,你們都有生意做了,叫你們進山冒險狩獵,你們都不願意了。”
“難說,難說。”陳家洛說話,吃菜耽誤。伸出青筋鼓鼓的手,夾著大塊的醬燒野豬蹄,吃得滿嘴流油;一麵夾著大塊的蹄子往韓村官碗裏放,嘴裏含糊地說:“韓村官,喝酒多喝菜。有句俗話講得好:喝酒不吃菜,醉了莫怪我。”
“大哥吃,大哥吃,我這是吃第四餐了。我常常給她們笑話,我成天混吃混喝,說得好聽是應酬,說得不好聽是花天酒地。這半天,我足足長了五斤膘,我早晨要起來搞鍛煉了,照這個種長法,我不出兩三年,變成一個大胖子。”韓寶來這人考慮別人的感受,好心好意給你夾菜,你不吃,怕陳家洛有想法。再說,一看陳家洛是那種耿直性子的人,你合得到他,他把腦袋砍下來給你當凳坐,無怨無悔;你合不到他,他跟你白刀進紅刀子出。他便是那種直性子的人,不能因為一點菜,給人心裏留一個疙瘩。他不過吃得很斯文,不像他們狼吞虎咽,他是儒生,這個大家可以接受,反而更喜歡這種斯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