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往往出一陣陽光,就叫做開雪眼。漫山遍野的雪便處在融溶狀態,走在樹下,水珠滴答有聲,腳踩在浮雪上,下麵是水,嘩啦一聲,滑出一個劈叉。山上岩壁罅隙、山間的溝壑、田野的水渠,你能聽到淙淙的流水聲,與小香河奔騰不息的流水聲遙相呼應,你聽到萬籟之聲都是潺潺汩汩的流水聲,仿佛大自然就是一個樂器,萬靈的手指在彈撥,泠泠成韻,整個雪野成了巨大的共鳴腔,置身其中,像是漫步在古典交響樂中。
韓寶來給何月姑打了個電話。何月姑忙著做帳,一看是韓寶來的電話,就是再重要賬也不做了,趕忙接聽:“韓寶來,你還記得給我打電話?有沒有打錯?”
“沒打錯。請你幫我請你公公到我家吃中餐。”
“有沒有我?”何月姑可是單刀直入的,她這種性格,是花木蘭的性格,動的是真格。
“沒有。你們白天都要忙工作,哪抽得開身?晚上過來吃宵夜。我陪老人家聊聊天。你們過來算什麼?別多心。”韓寶來也不拐彎抹角哄她,直話直說。
“切。知道了。”何月姑顯然有點情緒,扯著長音,“有吳小鳳吧?還有莫小桃吧?”
“別發神經了。沒有請你們這些大忙人。對了,還要請陳老爹、劉二爹。我不請多了,就請四位長輩吧。你幫我把劉二爹請到。陳老爹,你也幫我打電話吧。”韓寶來懶得費口舌了,鄉村的俗套也不是那麼好應付的。吃一餐飯事小,你不請他,人家會覺得很沒麵子。
何月姑素來跟吳小鳳針尖對麥芒的:“二叔,我幫你請。陳老爹,我可不敢幫你請。再說,鐵娘子從不買我的賬。到時候說你,毫不誠意,看你怎麼肉麻麻地哄她。”
何月姑說完吃吃地笑了起來。韓寶來隻得說:“好吧。我請陳老爹。”
吳小鳳現在是村主任,兼複烤廠的廠長。賀玉娥名義上管全盤,實際上隻管村委幹部的考勤、接待上級領導,具體工作基本上是吳小鳳做,除非有大筆開支,賀玉娥和吳小鳳商量著辦,兩人簽名才能支付。
“韓寶來,我安排你在小酒館吃,你又不同意,你現在在哪裏吃?”吳小鳳還以為韓寶來要在大祠堂聚餐,她手頭工作千頭萬緒,有點想打敗興。
“在我家吃。我知道你們現在忙。今天來的遊客不少,接待工作繁忙。我怎麼會攪和呢?請你公公到我家吃中餐,跟他們幾個湘南遊擊隊的老戰友聚一聚。”
“沒我的份,是吧?”
“嗯。還是你最懂我。晚上吧,晚上咱們吃宵夜。吃完,我送你到歇馬亭子裏——”
“不去的。你是狗。誰怕誰?”吳小鳳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想起兩人在亭子裏的情景,現在還氣血不寧,麵紅耳赤。
“嘿嘿,你還來勁啊?不跟你開玩笑了。工作上要多長個心眼,膽大心細。”韓寶來叮囑幾句,便掛了電話。還沒走到雙璧水庫大壩,有一個女人就站在大壩上觀望了。一看是她裹著厚圍巾,閃亮的耳墜,白色的全套滑雪衫,白色的高筒皮靴,就知道她是昆嫂魯麗雲,一見韓寶來攙扶著一個拐杖老人往這邊走來,她就扯著港台腔叫了一嗓門:“你是寶來兄弟吧?”
“你嫂子喊你回家呷飯了。”陳摶老爺子戲說道。韓寶來忙大聲應道:“是啊,昆嫂,我請了四位長輩過來喝酒。”
“好啊。做了很多很多的菜。”魯麗雲明澈的雙眸,保養得很好的臉蛋,看不出一點歲月留下的痕跡,寒風一吹有點,瑩白中透出一點淡紫色。雖然遭逢兒子離家出走,但也看不出她有什麼憂鬱。見了韓寶來還有幾分局促不安,要不是有陳老爺子在場,不知道她會怎麼傾訴衷腸,現在隻能暗送秋波了。不時拿眼去碰觸他,滋地撞出火花,她就假裝轉過臉去,看陽光下的大山,雪光暉映著白頭山,浮現出一片耀金的光芒,十分刺眼。
進屋的時候,魯麗雲看到韓寶來肩頭有雪,可能是樹枝上的殘雪落到他肩頭,她伸手給他輕輕拂去,陳摶老爺子視若無睹,這是慈母的細心。
**在幫著端菜,大呼小叫:“韓寶來,他們還說等你回來煮羊肉。我說,今天別指望他,他有些日子沒回來了,能抓住他影子回家吃飯就不錯了。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我請了你嶽父,呆會兒多陪嶽父幾杯酒。”韓寶來掃了劉豔梅一眼,劉豔梅“咦”了一聲,朝他做了一個鬼臉。駱雁帶著四孩子洗完手過來,笑眯眯地說:“阿姨跟你們在一起吃,有客人,我們就坐在我們的小桌子上吃。”
劉小昆進屋推著陳婆婆走了出來,韓寶來看了陳婆婆一眼,心情有幾分沉重。陳婆婆飽經風霜的臉上還是靜如止水,波瀾不驚:“寶來啊,這是人之常情,說明汝慧這孩子還是明事理。隻是走得太倉促,還帶走一個人,做事情有些沒頭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