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理並沒有怒形於色,而是抿著嘴,眼睛睃來睃去環顧四周,保持一貫的風趣幽默:“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一個專機飛過來,白跑了一趟?說的都是廢話?還辛苦省、市兩級領導在這裏作陪?你該不會說,我們添亂來了?”
“總理率中央考察團來了,說明中央很重視長沙國際美食節。”韓寶來弱弱地說了一句。
“你呀,不撞南牆不回頭。這次投機取巧,萬一辦砸了,不是牽涉到你一個人的聲譽,而是整個國家,整個民族。我說兩點,非改不可。一是將瀏陽庫存的煙花給我搞過來,搞一個盛況空前的煙火晚會;二是你將你的明星團拉過來,搞一個盛況空前的演出。讓人家不虛此行。”
“這沒問題。”韓寶來爽快地答應了。
“還有呢。不是說缺少一點華夏文化味,準備筆墨紙硯,在場的,誰都要題。你們擬一幅字帖,或畫上幾筆,以誌慶賀。”總理好這一口,他喜歡題銘。
於是,大家公推總理題寫名號,總理欣然提筆寫了:“長沙國際美食節。”他采用了他慣用的董其昌體,字圓勁秀逸,骨力剛健。來的首長分頭寫來,中央領導寫完,省委領導寫;省委領導寫完,長沙市委領導寫完。
有人提議:“請韓寶來同誌寫一幅。”
“你出得起那個價嗎?一個字一個億。”總理搖頭歎息。其他人恍然大悟,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暗暗發笑。
方小舟說:“兄弟,舉力國際竹文化節,作為省城老大哥一定鼎力支持兄弟城市。請兄弟賜墨寶。”
方小舟的真摯惹得全場發笑,韓寶來臉有愧色:“長輩在上,晚輩愧不敢題。”
“寶來,能不能出彩,看你的了。拿出你最好的狀態來。我給你研墨。”王春林書記當真研起墨來,韓寶來略沉思片刻,雲氣在胸中翻湧,他執筆在手,氣血沸騰,筆走龍蛇,身隨筆走,“興酣落筆震五嶽”,遊身似地盤繞,一氣嗬成:“民以食為天”,這可是集成了二王行書的平和自然,趙樸初的莊嚴,何紹基渾厚大氣,懷素的飄逸,蘇軾的鋒芒畢露,在造形上,溶進了抽象畫,在寫意上,融入了山水畫的勾勒、點蒼筆等筆法。
韓寶來規規矩矩完成最後的題跋、用印。總理緊閉著嘴唇,揣摩了半天,突然發問:“這字有毛病嗎?我們這裏有個王大家啊,你跟寶來有半師之誼,你評說一下。”
王春林書記忙謙和地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後浪一巴掌把前浪拍在沙灘上。這字才叫集大成者。唯一不足,太狂了。”
“狂在哪裏?”
“整幅字如龍飛在野。這在《易經》中,這一卦達到了巔峰狀態。不過二十七歲的人,把字寫到如此狂放不羈。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天妒英才啊。”王春林鬥膽進言,表麵上說字,其實是說有人要暗害他。
總理看了他一眼:“你那字也不錯,雖是藏鋒,卻也詭奇,大拙若巧。小舟,你說,你這個內弟的字如何?比你如何?”
方小舟審視片刻:“寶來兄弟的字,是幼年功夫。真是出神入化,非凡人可比。稱為天價字,也不是空穴來風。我的字難以望其項背。做為大哥,也提一個小小建議,往往集大成者必有獨創,個人風格還沒出來。還是在古人的風骨當中遊走,稱不上大師。”
總理誇獎道:“嗯,說的有道理。離大師還遠著呢。看看啟功大師的字,看看於右任的字,看看張大千的字,你這字哪能稱得上天價字?好啦,你這字,內部價,也就值我們中餐這一頓,寶來,吃你的;小舟,還是吃你的?你倆兄弟,拿個主意。”
“當然吃我的,我盡一盡地主之誼。兄弟來了也是客,隻是兄弟是半個主人,兄弟幫我陪客啊。”方小舟是一個乖覺兒。
“那就走吧。我們幾個老朽大老遠乘專機過來,一幅字就混一頓飯吃,啊,傳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嘛。”
王學兵部長笑道:“哄出小家夥一幅字,也不枉此行。”
“慢著,這裏有筆墨、有空白字幅。寶來,那個剛竣工的國家大劇院,本來請主席題,主席說,請你代題。你也忙,難得進京一趟,你現在寫好我順便帶回去交差吧。”副總理請題,韓寶來本來不敢拒絕,但他知道這幾個字可不敢亂題,這是掛在大劇院的匾額,書寫倒是信手拈來,可這不是諷刺總理?總理題了長沙國際美食節!你這不是跟總理打擂台嗎?可這是兩難問題,韓寶來不題,他說是主席囑托,你不把主席放在眼裏;題的話,不是譏諷總理。有陰謀!其中有陰謀!
韓寶來躬身請總理題;“總理,你題大字,我寫楹聯吧。剛才,你題的名號就是妙趣橫生。晚輩愧不敢題。”
總理當然知道主席都不肯題,他怎麼能題。他知道韓寶來謙讓之意,他笑道:“是不是怕人家給不起錢?”
副總理道:“沒有潤筆費。純屬讚助性質的。以後你看戲,不收你門票吧。”
“我的字太輕浮了,怕掛出去詒笑大方。”韓寶來斷不敢寫,“我寫一個楹聯,能掛則掛,不掛就拉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