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自己的背包,栗青踏出火車,撲麵而來的是雨後的悶熱潮濕氣息。
這個在地圖上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小縣城隻是中點站,在這裏下車的人並不多。
栗青看了看時間,打算先去找間旅館住下。明天再去找那個人。
還沒踏出車站,栗青便見車站口聚了好幾個人。
遠遠聽到男子的訴苦聲:“俺家是潼鄉的,孩子媽得了癌症,家裏的錢都貼給醫院了。現在家裏就剩下這祖輩傳來的玉佛,俺怕被人偷走,埋院子裏幾年了,哪位好心人要是看中了,瞧著給點錢就行。我好給給孩子媽治病。”
栗青背著包往外走,從人群間隙中看見一個蓬頭垢麵男子跪在地上,麵前放著一件瓷器。圍觀的群眾七嘴八舌,一個穿著光鮮帶著眼鏡的高個男子蹲下去,一番“鑒賞”打量,又瞧了瞧瓷器底部,一臉驚喜:“我就是倒騰古董的,這東西是宋代的,多少錢?”
那跪在地上的男子抹了把鼻涕:“你也得給個兩三千吧,俺這是急著救孩子他媽,人家說拿到榕城能賣幾十萬。”
價格不算貴,開了這個頭,周圍看熱鬧的人似乎有些心動,接連有人出價。栗青掃了那沾著泥土、老舊的瓷器一眼,忍不住嗤笑,原來這年頭把高聚酯仿真工藝品做舊、在瓷器底部加款之後,就能成為古董呢。
不過她並不打算多管閑事,初來乍到,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於是栗青收回目光,一步也沒帶緩地打算離開。
“我出三千!”
“四千!”三個買家都要買,表現的都很誠懇,爭論了好大一陣子。
……
“我出一萬!”
栗青下意識扭頭,背著包穿著破舊衣服的老人因為激動,身體微微顫抖,目光炯炯地盯著那瓷器:“不過我身上沒有現金,但我就住這附近,你等我回去取錢。”
栗青臉上難得閃過一絲猶豫,但靜靜掃過一眼後,仍舊是沒帶緩地離開。
出了車站,又走了兩條街,栗青找了個公共電話,投幣按下號碼:“喂,你好,110麼?火車站有人賣假古董騙錢。”簡單地把車站的事情描述了一下之後,電話那頭嚴肅地表示會立即派人過去查看。
那老人在火車上就坐在她身旁。下車前栗青還聽見他給孫女打電話,答應回去帶她去吃好的。她獨自一人撫養弟弟栗樂今,見老人慈祥溫和地同電話那頭的孫女說話,難免有些動容。
她並不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亦十分清楚人活在這世上,如何可能一次不被欺騙。今天若是其他人,她必不會插手。
在旅店稍作休息之後,栗青給王嬸打了個電話問栗樂今今天的情況。出門之前栗青把弟弟送到王嬸兒子兒媳那兒了,不過她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好在栗樂今本身懂事,王嬸在電話裏也不停誇他聽話乖巧,栗青懸著的心才稍微放下。
如果不是無法帶栗樂今同行,栗青是絕對不會把弟弟留在榕城。
在簡陋的旅店休息了一晚,有了前世的經驗,第二天栗青十分順利到了目的地。這是片拆遷區,小城市最常見的地方,四周都是搖搖欲墜的老房子。附近是一處垃圾山,混雜著雨後濕氣的惡臭幾欲令人作嘔。
佇立在一群破舊樓房中央的平房,門上掛著一塊牌子“譚易診所。
此時已經上午十點,但診所裏麵稀稀拉拉坐著連三個掛水的病人。
走到門口,栗青也沒見著要找的人。扣了扣木質的門板,沒人應。麵色蠟黃、無精打采的病人瞧了她一眼,指指屏風。
栗青繞過屏風緩步進去,一個穿著泛黃白襯衣、戴著黑色鏡框眼鏡、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診療桌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大概太過入神並沒有發現她這個不速之客。
“譚醫生。”
栗青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卻像是被踩到尾巴一般,突然從椅子上起身,連連退了好幾步。片刻才抬起頭,看清麵前的人是毫不相識的陌生女子之後,憤怒地破口大罵:“你是神經病啊!”
一邊罵著一邊快步走到桌前,手忙腳亂地點鼠標,抬眼瞥到一身學生裝扮的女孩子仍舊站在那兒淡定地看他,心裏更是氣惱,十分不留情麵地吼:“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別關了,我都看到了。”栗青雲淡風輕地說道,仿佛剛才電腦屏幕上赤、裸糾纏的畫麵隻是動畫片一般。前世她找到譚易時,他已近中年,看起來沉穩可靠。
原來十年前的譚易是這樣的啊。栗青覺得十分有趣。
聞言譚易也不知道是因為羞恥還是惱怒,臉漲得通紅,嘴唇顫動,一副被氣得不輕的樣子,良久才從嘴裏蹦出幾個字:“滾出去!”
“我敲門了的,”栗青露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譚醫生,你太入迷了。”
譚易麵容不善,惡狠狠地哼了一聲,有些不耐:“說吧,找我什麼事?”之前沒注意,現在才發覺眼睛漲得厲害,揉揉眼,譚易拉開椅子坐下。不露痕跡地打量麵前的女孩子,白白淨淨,白襯衣牛仔褲運動鞋,一副學生樣子。
天氣悶熱,來這裏看病的人多半都是附近工地上中暑了又沒錢去醫院看病的人。他可不止於傻到認為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孩子是其中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