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相當奇異的組合一前一後進了院子,牆角的莫塵和樹上的跟班看了一眼,識趣自覺的出去守門。
他兩個一走,伍天行立即鬆了夜聆依的手腕,自己坐到了老梨樹下的石桌旁。
夜聆依捏了捏發酸的手腕,轉身之際微微皺了皺眉,她這身子不好的地方忒多,皮膚太嫩,稍有紅印便多日難消,給那“管家婆”看到,又是一番麻煩。
少不得借進屋沏茶——她是這屋裏的主人家——的間隙,讓加菲看著處理好。
夜聆依端出了她人生中第一杯給別人泡的茶,在伍天行對麵不請自坐,沒有半分晚輩的自覺。
午後陽光好,院中景兒也好,頂適合聊天的,可伍天行始終盯著夜聆依不說話。
夜聆依似乎也早忘了對麵還有個人,幾乎都要與身後的老梨融成了一幅畫兒,知道風起,將早便落葉她箭頭的一瓣梨花不偏不倚的吹進了她麵前的白瓷杯子裏。
極清淺的水麵碎裂聲。
這一幕似曾相識,像那日傍晚映京城中,朝華殿內,那一瓣執拗無比的桃花,一路從禦花園追過來,最終得償所願的入了謫仙玉口。
夜聆依忽而笑了一下,拿那茶杯毫不講究的一飲而盡,結束了當背景板的行為。
“您是在考慮該用什麼身份對我開口嗎?”夜聆依開口說話了,但此世之中,大概唯有鳳惜緣自此,方能看得出來,這開口之人,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夜聆依”。
暗帝國的殺手出任務,對偽裝的要求不隻限於外在表象,任務執行過程中完美的『性』格模仿,是必修課。
隻是夜聆依此時模擬的『性』格的原身的行為模式——
“若是以舅舅的身份,可您接下來的話一出口,這”舅舅“,可就不定了,您外甥還認不認您都是未知;可若不是以舅舅的身份,您就更沒有立場,勸我這個修為、身份、地位都比您高的人,離開他了。”
“夜聆依”傾身緩緩放下茶杯,手遲遲未收回,上身保持前傾良久把話說完,如此一抬眸,氣場全開,並沒有多少高位掌權者的威嚴,但僅僅是那本身裏的一份矜貴雍容的風華,加上先前語言的衝擊,竟讓伍天行這麼一個久經沙場的曾經大陸第一神將,一下就從桌旁霍然站了起來!
“夜聆依”輕笑一聲,緩緩坐正,慢慢道完她的問句:“是也不是?”
“你——!”伍天行此刻精鋼虎目中滿是震驚,心中亦然。隻是他到底『摸』不準這難言的本能震撼出自何處,隻能歸結於世家養出來的姑娘年紀雖輕修為卻高,連帶著氣勢都能一時衝撞至此。
為將多年,『性』子上難免剛愎,伍天行自覺這就是想明白了前後,猛一甩衣袖坐了回去,這次不是帝國元帥、第一將軍的軍威,而是戰場上多年集聚的純粹的殺伐氣息。
他敢這麼放出來,自然是有把握的,當初鳳惜緣都無法單純在這方麵跟他相抗,何況一個養尊處優的『毛』丫頭。
然而……結果?結果當然毫無懸念。
憑他周身的殺氣幾倍幾倍地攀升,“夜聆依”始終端坐如初。及至伍天行的氣場達到巔峰,院外的莫塵二人都已急掠十丈之遠,“夜聆依”還是一個毫無攻擊意味的抬眸,一切便歸於平寂。
這之後,她突然不合時宜不合畫風的在這情景裏歎了一聲:‘’舅舅您就別瞎忙活了,沒用的,我想和誰在一起,隻由我自己心意,您外甥都不能左右,何況您呢?”
說著這話,“夜聆依”轉過身子,食指指腹接住了一朵完整的梨花,而後不留戀的翻手,任它飄搖而下。一個舉動,盡雅致精絕。
“遇我之前,他為您助文家;遇我之後,他為我傷文家。您重七爺,而七爺重文家。故而,您不願。”“夜聆依”把身子轉了回來,話說的越多,時間持續的越久,她臉上的微表情更見活泛,不含雜質的眸中隱隱泛出了『逼』人的銳利來:『性』格模擬,不是沒有失控的狀況。
“可您想過沒有,七爺睿智,知您又甚,為何要將大陣之事細說於您?此刻您的舉動,半點不在七爺意料之外,那他為何希望見您與我‘針鋒相對’?是七爺願見您有氣,舍得您夾在中間為難?還是,他這般周折,是想告訴您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