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日這一天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宮城內外早就圍滿了裏三圈外三圈的人。
可是直到那最上進的一縷陽光伸過了養心殿不堪一擊的門窗,殿中,也沒見有個什麼動靜。
從夜聆依看得見到她看不見,一個躺著一個自己揮手挪來椅子坐著,都是清醒的很,一樣明白的人,卻彼此就那麼毫無深意的對視著,誰都沒說話。
先說話就等於輸了還是怎樣?
淑皇貴妃從龍床後的角落裏慢著步子挪了出來,想是站得累了。
“陛下,到起身的時辰了。”
死氣漫到脖子的元升帝慢慢轉了視線看向他不離不棄的愛妃。四十多歲的人病出了五十多歲的模樣,就算他驚怒,這張臉上也表現不出太多來了。
可不是呢,原以為是貼心口藏著的保命符,眼裏看著的時候突然就成了催命刀,皇帝,該對他不足三十歲的皇貴妃生氣。
夜聆依坐的遠,手中翻出來的丹瓶是扔到洛素懷裏的。
“朝堂皇室,等著父皇的事情也還多著呢,保命要緊。”沒起伏的一句話裏,“父皇”兩個字居然沒有被深咬,本是清冽的聲線矜貴的人,就很容易讓人覺得舒坦了。
可見兒媳至少口頭上還是認這個公爹的,又或者,國師是真的還想保住皇帝的命的。
“可不敢承絕醫大人一聲‘父皇’,朕的死活,不勞您費心!”三十多歲就知道惜命的人,還是個手握天下一切權的太平世皇帝,按理,哪敢在『性』命垂危的時候對能救她他命的人這麼說話的?
不過是方才,淑皇貴妃一雙纖纖玉手發揮了作用,“強行”把丹『藥』塞進了嘴裏。
夜聆依旁聽全過程,想起來周顯王,但她自覺不是齊威王一類厲害人物,沒必要帶出家鄉國罵來,對於要皇家麵子皇帝裏子的『色』厲內荏者,也沒有什麼硬要口頭戳穿的惡趣。
事實上,她也隻需要揮手,看見自己女人在自己麵前聽別人話乖乖去了牆角當背景,足夠武續光自己泄了氣了。
局勢又明了了,『插』曲有與否,武續光還是沒有半點主動權的處境。
“父皇,敬您是晚輩,就兒臣先開這個口,前幾日裏兒臣便看到了,未央宮裏渠荷開得正好,不妨一賞。”貼心而委婉的告勸,明確的意思就是:您可以在荷花池邊安心當它十幾二十年舒舒服服的太上皇,就退位吧。
武續光從龍榻上撐著床欄爬起來的速度力道,有一口吞了夜聆依的氣勢。
“你!妄想!”
“怎麼敢說是妄想,”夜聆依保持著最初的活能氣死人的死板平淡,手裏上下拋著一隻丹瓶,慢悠慢悠道,“父皇您的命在兒臣手裏呢,跟您談什麼不可以,難道說,在您那兒,竟還有什麼比命重要的東西?”
夜聆依沒說能救他的除了她就沒有別人了,事實如此,她不會妄言,但醫者施救,能不能是一回事,願不願敢不敢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武續光啞了火,是被戳中了痛處理應跳腳不假,但也同樣意味著這就是最致命一擊,中了就沒得反抗那種。
“朕發過誓,這天隕的皇帝,絕不可能姓鳳!”這便是垂死掙紮了。
夜聆依無所謂的一聳肩,順口就接:“那便姓夜吧,不相違背!”
武續光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以為他一定猜到了夜聆依的目的,無非也是要他身下這張榻。可這個位置是要給誰的,他從來沒想過,也沒想到要去想!
她不過是武家的兒媳,什麼名什麼份能繼承他武家的江山!
皇帝就該有個皇帝的樣兒,兒子再厭惡憎恨,就算不隨他姓,那根子上也是他自己的,是皇家的,可換個別家的了,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