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夜聆依逐漸遠離殺手生活的過程囫圇類比作戒煙的話,鳳惜緣定然就是那幫她戒除的棒棒糖,有絕佳的功效,最強的助禮。但是糖吃多了,多的超了線,糖尿病也就迫不及待的登場了……

他對她心思的填充乃至強勢擠占,很大程度上澆滅了夜聆依長到骨子裏去的、無時無刻不能起來的殺心,但是隨著這人在她心裏的地盤越擴充越大,她快十年殺手生涯中養出的已成本能的行事方式、對事思維,也開始收到了衝擊。

她倒不是對那些東西有什麼實在無從舍棄的留戀,隻是打骨頭縫兒裏長期抽髓的戒除方式,還要自己親身看著感受著,沒有真正意識到的時候還好一些,等意識到了,再回頭去看,比如現在,本來稀鬆的事情也就變得實在有點難捱。

方才殺人之前,夜聆依並不曾想過,那位冬容長老的苦衷在她自己身上是否大不大,她一個多是無奈的炮灰選手之所為又是否夠得上讓別人來宣判她的死刑。

她本就寡情,要跟送命在自己手上的人共情就更難。

但是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現在,夜聆依心緒陡變之後想的糾結是是: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為“隨意殺人”這種事情是可以放到日常裏來的?有了這弱肉強食的世界的助長嗎?把殺手的一套行事搬到現實中來,讓本就刻薄寡恩的自己,更加的不覺得人命脆弱而又貴重。

今日之事,若真是從站在夏思萱這邊的角度出發的話,她更應該殺的的人是秋回而不是自始至終都是個炮灰角色的冬容。然而她卻沒有……夜聆依自己最清楚自己,清楚自己是憑著什麼選擇是否動手,勉強修飾的好聽一些的話,叫“隨心所欲”。

但真正的麻煩在於,此前她從沒有想過,所謂“‘想不想’和‘應不應該’之間的聯係”,究竟是不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可是現在,她自己沒在精神上覺得不對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先她一步有了反應。

覺得不適難忍,無法接受;

覺得這樣不對,之前始終不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錯這種想法更不對;

覺得自己之前上二十年的人生裏,三觀不僅本身變態還在後天裏有了更可怕的扭曲;

覺得無端欠下那麼多人命的自己,還賴在世上簡直是該天怒人怨

……

這,是不是,就有些過了?

夜聆依把夾在指間有好一會兒了的一片竹葉壓了個對折,終於緩慢而又謹慎的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會兒工夫,她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兒。

這是這一叢竹子裏唯一的一片黃葉子,理所當然的易於折疊。小東西混在濃鬱的蒼翠裏,在看得見且眼神上佳的人來找,也是不易察覺的。

但是夜聆依是個另類是個意外,她過來的時候是沒察覺的時候,所以沒有把小東西驚走;她察覺不對的方式是小東西根本沒有做防備的一種,所以它也沒有自己提前逃走;而她毫無預兆的出手又太過迅速,風至禁錮至,想跑的已經沒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