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步思南靜駐窗邊,望著灑滿清輝的庭院。
院中淡黃色的秋海棠花開的闌珊,夜風襲過,凋花隨涼涼的月華鋪落一地,看的步思南莫名覺得冷,不自覺的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想起白天大夫人一眾的發難,她厭倦的微微蹙了蹙眉,身心俱疲。
林菱不是雲歸悅,沒有萬全準備不會貿然出手,再加上一個智囊林雪傾,這一次的交鋒想來也不會像上次那樣隨隨便便就能獲勝了。今天這一戰,有鮫人淚在,她步思南看似是勝的毫無壓力,但隻有自己心裏清楚,或多或少的自己還是被林雪傾邪行的迷香傷到了元氣,並且此計未成,大夫人顯然不會善罷甘休。她歎了口氣,心道,身兼兩職果然很累,再這麼下去自己該要精分了。
然而眼下,唯有養足了精神才能以全盛的狀態繼續與之周旋,於是步思南吹熄了燈轉身準備入睡,誰料,剛剛走回床邊,便聽到熟悉的叩擊聲,折身打開窗,窗外的穀雨便呈上了一個錦囊:“閣主,血衣大人的密令。”
步思南接過來打開,血衣的指令一如既往的簡練:任務提前,即刻動身執行。
她看完深吸了一口氣,將密令化粉之後問向穀雨:“我的問話你向血衣帶到了嗎?”
“回閣主,已帶到。”
“他怎麼說?”
“血衣大人說...”穀雨欲言又止。
“照他的原話說就是。”
“血衣大人說,‘該知道的自然會告訴你,不該知道的你不需要問,不該有的感情你也不需要有。殺手的職責是殺人,是服從並執行命令...’”穀雨明顯感受到步思南周身釋放的低氣壓,越說聲音越小。
“還有呢?”看著穀雨一臉猶豫不決的表情,步思南不難想到血衣說過的話顯然不止這一句。
“僅此而已...”穀雨壯著膽子把最後四個字補完。
果然是血衣冷冰冰的風格,步思南想起那雙懾人的鷹眼,冷笑了一聲,而後換上夜行衣便隨早就在外等候的下屬一起往城東李府掠去。
李家所有的情報已經在早前送到了步思南手上,她想起密信上那個刺眼的數字“一百三十七”,握劍的手便不受控製的微微發抖。不是沒殺過人,在靈水村屠村的時候也是一如既往的殺伐冷厲。然而靈水村裏那畢竟是一群心術不正的外來者,幫著雲宗祥不知道做了多少謀財害命的勾當,死有餘辜。而李家這一百三十七條人命,卻是實實在在的無辜。
政變需要流血犧牲,步思南自然知道。然而就為了嫁禍給太子一個落不實的罪名,便輕描淡寫的要了這一百三十七個人的命...步思南一想到那一條條無辜的生命片刻間就要流逝於自己劍下,便難以自抑的從心底抵觸這個任務。
然而,當站在李府門外時,步思南便已經將自己轉換成了一個毫無感情隻會殺人的機器。血衣說的沒錯,殺手的職責是殺人,是服從並執行命令,更何況她步思南是西淩第一殺手組織離魂閣的閣主,“毫不懷疑的服從並執行命令”這條閣規是她親眼看著尹晴依一筆一劃寫下的。她作為殺手組織的首領,自然對自己的定位和使命再清楚不過:她隻是一把劍,一把為三皇子除清障礙的劍。
狸貓淒厲低沉的叫聲在暗夜裏突兀的滲人,夜風掃過樹葉發出詭異的沙沙聲裏,步思南眸若寒霜的一字一頓咬出兩個字:“全、滅。”
【唰唰唰——】
音落未消,十幾道鳩羽色的身影便利箭一般的彈身而起,翻過院牆沒入漆黑的夜色之中,緊接著,便是幾道吃痛的悶哼聲鑽進耳中,混合著利刃割破皮肉血脈的噗嘶聲,使得周圍的空氣一陣輕漾。如同一池淺淺的淨水突然被投進了數顆石子,水底的渾濁頃刻間翻湧而出,池水瞬間便不複清淨。
寒劍影白,赤色迷月,血腥之氣漸漸的在夜風中彌散開來,狸貓的叫聲便更加的躁亂混沌。
步思南跟在最後靜立佇望,看著二十四暗衛靈活如同蝙蝠一般手起劍落的身影,微微揚起的下頜在清寒迢遞的月色裏劃出冷厲的弧度。半眯的眼睛裏是濃的抹不開的墨色,凝起的眉如暗夜的殺神,和著被夜風撩起的黑發,整個人充滿了肅殺之氣。
良久,當空氣中的血腥味濃的化不開時,她麵無表情的掠起,快如奔雷的穿過血雨劍影,直奔李府主人所在。
當李程楓看到劍尖滴血一身殺氣的步思南一步步如修羅般走到自己麵前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自嘲般的笑了笑,眼神裏寫滿了了然:“西淩第一殺手組織離魂閣果然是為三殿下所屬。”
步思南麵具後的臉色微變,為那一聲“三殿下”。李程楓既然如此稱呼三皇子,顯而易見也是三皇子的棋盤上的一枚子,隻不過眼下看來是枚棄子。
李程楓歎了口氣,接著開口:“舍妹尚幼,對我的所作之事並不知曉。程楓不做抵抗,不知姑娘能否高抬貴手,放舍妹一條生路?”
步思南抿唇不語,腦中卻不知為何的想起了李曼婧和林雪傾相視相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