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溫柔低緩，似乎害怕稍微大一點點就會嚇到自己。
夜離恍惚裏看到一隻纖柔的手拂來，在繚繞熏煙的環襯中，輕輕的撫上自己的臉頰。他一時間陷入更深的夢靨中，視線裏是心姐姐絢爛綻開的笑容，觸手可及。然而自己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碰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夜心便砰然碎成一片粉末，四散逸灑。
“夜離？”步微暖見床上的人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呼喚而回過神來，反倒眼神更加渙散，她大吃一驚，快步走過去坐在床邊，將人攬起輕輕拍打著他的臉，“夜離？薑夜離？你怎麼了？快醒醒。”
夜離隻覺得視線裏突然飄進一團白雲，替換了夜心碎散之時漫天飛濺的鮮血。緊接著，一股柔緩清淡的奇異香氣混入呼吸，馥鬱如同新泡的茶，隨來人衣袖翻卷，撩人氣息一層層如霧般彌散。
依稀聽到有個好聽的聲音在耳側不停的喚著自己的名字，一聲聲拂在耳廓上，微微的癢。於是他難耐的扭了扭頭，眨了眨眼睛。
“夜離？”叫了半天，懷裏的人終於有了反應，步微暖驚喜的又喚了一聲，“醒了嗎，要不要喝水？”
“...”薑夜離的神智還不是很清晰，朦朧中看到身邊一個女子的身影，想也不想的便一把抓了過去，語氣裏帶著濃濃的鼻音，“心姐姐，心姐姐你別走，他們說的那些東西我都不要，我隻要在心姐姐身邊就好...還有還有，我再也不隨便相信別人的話了，再也不給你添麻煩了，再也不惹你哭了...你別不要夜離好不好...”
看著眼前這個意識還混亂著毫不設防的孩子，步微暖的心針刺般的疼了起來。她抬手輕輕擦拭薑夜離滾落的淚珠，柔聲哄勸，“乖，夜離不哭，我在這兒呢，哪兒都不去。來，先喝口水，水分都被你哭幹了。”
薑夜離許是渴的狠了，順服的就著步微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才漸漸止住眼淚。回過神來一看床邊坐的人不是夜心，條件反射的往裏一縮，下一秒便臉色爆紅，囁嚅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那張色彩繽紛的臉較之自己剛進來時候看到的麵無表情要生動的多。
步微暖一看就心軟了，收回扶著他肩膀的手改為拍了拍少年的頭，避開了讓他尷尬的話題問道：“眼睛不要緊了？”
“不...不要緊...”薑夜離小聲回答，手指緊張的攥著被角，用力用到指節泛白。頓了會兒，似乎是在鼓足勇氣，飛快的抬眸看了步微暖一眼又緊張兮兮的垂下眸，問道，“那個...姑娘的傷...還疼不疼？”
“你說這個啊，”步微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刻意的擺了擺臂，遊風若帶來的藥麻勁很足，鎮痛效果快趕上雲南白藥了，於是她大咧咧的說道，“早就不疼了。”
“那個...多...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薑夜離又低下頭，臉頰緋紅，害羞的樣子像極了步微暖曾經在海洋館裏隔著玻璃逗弄的那顆小水母。
她心情頗好的嘿嘿一笑：“謝什麼謝，你不也救了我一條命，兩清了咯~”
“不...”少年固執的搖頭，“姑娘救了我兩回...”
步微暖一愣，旋即看著薑夜離別別扭扭的小模樣燦然笑開，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說道：“你這小家夥還真是較真，行了，那我就收下你的感謝。不過姑娘姑娘的叫著好別扭，叫我暖姐姐吧？”
薑夜離有些困惑的看著她，步微暖這才注意到，少年的眼睛很圓，瞳仁比一般人要大上兩圈，竟比初生的嬰兒還要有神采，隱約還泛著薄薄的藍霧。
臉上有些可愛的嬰兒肥，上唇比下唇厚一些，困惑的時候無意識的微張著，嘟嘟的樣子讓步微暖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經養過的一隻小倉鼠，忘了喂食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副茫然錯亂的無辜模樣，瞪著滴溜圓的大眼睛不聲不響的看到自己心軟生愧。
在步微暖被盯的忍不住要問“我臉上開花了嗎”的時候，薑夜離眨了眨眼睛問道：“姐姐你不是叫慕容五嗎？”
“呃...”步微暖華麗麗的窘了，被這少年勾起了心底最原始的單純，一時間忘了自己扯過的謊。
然而，她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少年便自顧自的怯怯叫了一聲，“暖姐姐...”
“...啊，我在。”步微暖一時沒轉過彎來。
“暖姐姐，謝謝你。”薑夜離這一次說謝謝的時候抬著頭很認真的看著步微暖，表情裏有欣喜有忐忑，但更多的卻是感動，“我又有姐姐了。”
步微暖被這一句話戳中淚點，險些沒酸出眼淚來。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他額前的頭發，軟軟的，小狗一般的柔軟幹燥。
薑夜離舒服的微微眯著眼睛，濃長的睫毛森森的翹著，掃過步微暖的手腕內側，癢癢的戳到心裏。少年太過幹淨美好，一看就是從未沾染過世俗，想起昨夜那驚心動魄的一刻之後，他雙眼漫出的冰藍色血淚，步微暖都有些不忍心問出原本想問的話了。
“暖姐姐？”步微暖蹙著眉猶豫著，手便不自覺的停了下來。薑夜離敏銳的感覺到她情緒的小失常，神態有些緊張的試探著問道，“姐姐有話跟夜離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