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的這一炸並沒有燃起像神殿那般肆虐的火,卻將沙土揚了個漫天,一層層細細密密,灰蒙蒙的籠著月,在沈卿澂身後不遠處幾簇詭異跳動的火焰裏愈發顯得鬼魅。
邵源狎著那一抹不陰不陽的冷笑,涼涼的哼了一聲,起身走到相疊昏迷的兩個人身邊,抬腳踢了踢沈卿澂的肩膀,後者自然是毫無反應。
他厲眸一眯,滿是譏誚的嘲道:“寡人當你真是心如磐石百毒不侵的聖人,到最後還不是敗在一個感情用事上,沈卿澂,怪就怪你不該太過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例子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隻是這世上,本就沒有寡人猜而不透,想而不得的東西!你就苟延殘喘的等著看寡人坐擁天下的那天吧!”
說完便轉身而去,絲毫不在意這兒埋葬了一個為他賣了十八年命的屬下。
待那股危險的氣息飄遠,原本嘔血昏死過去的沈卿澂卻突然動了動身子,搖搖晃晃的直起身來。
他看了看邵源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沈寧奕被沙石掩埋的方向,微微收緊了手臂,而後猛地用力一擲,便將手裏“無鹽的頭”扔了出去。
他是覺得悲從心生,覺得愧疚萬千,覺得沈寧奕為他傾盡了一生而自己卻在他臨死前都沒有諒解實在是該被天打雷劈。
可再不濟,他也不會被一個沾了血的人偶頭騙的昏死過去。
他本該萬念俱灰的臉上此刻卻是讓人看了覺得可怕的平靜,籠了薄霧的紫眸微微的動了動,幾個心念急轉,他便將邵源此舉分析了個透徹。
想必是和尹君休的相處讓步微暖體內的咒縛之術有了鬆動現象,所以邵源用慕容花現誘她回來,讓她親眼目睹花現慘死,用來加重咒縛的力量;同時又知道他不會讓步微暖一個人冒險定然會趕來,所以準備了沈寧奕這麼一個壓軸在這裏等著他,好讓他也被打垮,如此一來便沒有人能控製得了步微暖體內咒縛的蔓延了。
無聲的將懷裏的人抱緊,沈卿澂唇角也勾起了一個譏諷意味十足的嘲笑:邵源,你是太小看我了還是太高看你自己了?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世上,倒還真的有一種東西是你費盡心思也猜不透得不到的!
微微垂眸,沈卿澂看著步微暖的視線驀地就從方才的冷誚一轉而為溫柔繾綣:那便是,情。
沒過多久,小九便帶著人馬急速的奔了過來,速度之快夾帶的陣陣涼風襲來掠起周圍的血腥氣,撲進沈卿澂呼吸裏立刻就讓他回過了神來。
“姐姐!”小九一眼便看到沈卿澂懷裏那個仿佛是從血河裏撈出來一樣的女子,聲音一抖便目眥欲裂的撲了過去。
沈卿澂不著痕跡的一護,淡淡道:“沒事,昏過去了而已。”
小九動作一頓,旋即長長地舒了口氣,問道:“沈先生可是已有了打算?”
沈卿澂聞言微微的做了個停頓,再開口聲音已經恢複了那般令人安穩的音調,甘霖一般轉瞬便澆熄了小九心頭燒的糟亂的火:“既然邵源想玩,那我們就陪他玩吧,鹿死誰手,還要是最強的弓手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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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洛花現聖女歸來不過數月,神宮再一次被大火侵吞。
這一次的火勢比起十八年前那場要小不少,然而卻再一次燒毀了南洛的信仰:聖女慕容花現和數千宮人命喪火海,屍骨無存!
南洛陷入恐慌之中,可步微暖卻並沒有回來主持大局。
西淩與北辰交戰三個月來,西淩軍不戰而退,如今已經退到了疆南以北,仍無戰鬥意識。而北辰軍隊卻一反先前沉默駐守孤雲、燕綱兩城的陣勢,在步微暖的帶領下煞氣衝天的舉兵殺了過來,西淩軍猝不及防,眼看著一場惡戰避不可避,然而是戰是退,自己的主帥卻連一道命令都沒有傳下來。
轉眼三天過去,北辰軍已經駐紮在了疆南之南,站在山頭突出來的岩石上便能遠遠看到西淩軍隊的一層朦朧黃色。
步微暖麵無表情的看著明顯有些潰散的西淩軍,雙拳攥起了又放開,放開了再攥起,直到身後靜如沁泉的聲音溫溫潤潤的傳來:“煙兒,不累嗎?”
表情一鬆,步微暖轉過身的時候眼中已經戴上了笑意,伸手接過沈卿澂遞過來的水。
自己此番醒來便發現沈卿澂的身體比原來更差了,雖然從不在自己麵前表現出絲毫不適,但敏銳如步微暖,又怎麼會感覺不到他體內一日強過一日的寒氣?於是順手不著痕跡的扶了他一把,讓他和自己並肩站在一起,聲線軟軟的回道:“還好,倒是沈大哥,趕了這麼多天的路,身體還撐得住嗎?”
前些日子發生過什麼事情她已經有些記不清了,隻依稀記得尹君休就是遊風若,依稀記得神宮又燒了場大火,剩下的記憶全部隨大火燒成了灰,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北辰軍的駐營裏。當時的她就像死過一回卻硬生生被人拖拽回了魂魄喚醒了一般的虛弱不適,而守在她身邊的沈卿澂渾身也涼的不像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