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除去喜隱,高勳隻能說是狗急跳牆,但對罨撒葛來說,卻是莫大好處。所以以罨撒葛的老謀深算,此時反而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冷不防見燕燕把問題拋給他,倒怔了一下,先看了看高勳,忽然笑了起來,道:“看在趙王妃有功的份上,倒是可以免了她和趙王府其他人的罪,但畢竟證據確鑿,以我之見,最好是把他關押起來免生事端。”
北府宰相室昉亦道:“臣讚同皇太叔的意見,人證物證俱全,若不懲戒,則法令不行,與國有害。”
燕燕又看向罨撒葛:“既然如此,那,喜隱關在何處為好?”
罨撒葛看著燕燕,忽然笑了。今日是高勳針對喜隱之局,但是燕燕卻一直不看高勳,而是每問都指向他。她是懷疑了什麼?還是因為喜隱不保,高勳坐大,威脅到她的製衡之力,所以把他拉出來,借力打力,以對付高勳。
真有意思,這至尊之位的確是很能夠改變一個人啊。原來那個被胡輦護在身下,天天惹禍的小丫頭,如今也能夠對他出招了。高勳如今已經囂張到站在皇後麵前指手畫腳了,而燕燕把這件事交給他,不管他如何處置,都會讓高勳掃了麵子。而他身為皇太叔,也勢必不可能再轉頭說聽高勳做主。
而對於喜隱的處置,不能太重,太重則會讓宗室們想起穆宗時代的陰影;但是太輕,則對於喜隱來說,根本毫發無傷。當下他微一沉吟,道:“不能關在京城,否則的話,軟禁於趙王府,跟不關有什麼區別?人人都知道謀害皇後與小皇子的結果是毫發無傷,那皇後和小皇子以後的安全,誰敢保證?”
燕燕一驚,看向罨撒葛,兩人目光對視片刻,燕燕忽然笑了:“那依皇太叔之議,當關於何處?”
罨撒葛道:“將趙王關到祖州去,讓他為祖宗守靈吧。”祖州是太祖阿保機與述律後的陵墓所在,李胡也葬於此處,讓喜隱過去,也讓述律後和李胡看看他的失敗吧。
燕燕點頭:“皇太叔判得不錯,喜隱犯了錯,就讓他在祖宗麵前請求原諒吧。”
高勳雖然心有不甘,但喜隱關押祖州,驅離上京,也算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旨意一下,當天下午烏骨裏抱著留禮壽紅著眼眶已經哭進宮來,見了燕燕就叫道:“燕燕,你,你對得起我嗎?”她說完,坐在榻上放聲大哭起來,留禮壽不知所措地也跟著放聲大哭。
燕燕見狀忙賠笑上來解釋道:“二姐,你聽我說,這件事我也是無可奈何,原是……”
烏骨裏卻不理她,隻管自己放聲大哭,小留禮壽也嚇得哇哇大哭,母子兩人的哭聲吵翻了整個房間。
燕燕隻得上前抱過留禮壽,拿帕子拭擦他的小臉,哄道:“哎呀呀,我的小留禮壽都哭成小貓了……”
良哥連忙遞過一條才擰幹的熱巾帕來,燕燕接過繼續拭擦,又示意良哥遞巾帕給烏骨裏。
哄了半日,烏骨裏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見母親止哭,燕燕又遞了一個果子給留禮壽哄著他,也漸漸止住了哭。
燕燕把留禮壽交給青哥,轉向烏骨裏道:“讓留禮壽出去玩玩吧,咱們倆慢慢說,別嚇著了孩子!”
烏骨裏看著燕燕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氣勢奪人也慢慢軟化了,點了點頭。
青哥抱著留禮壽,拿著果子哄他道:“小郎君,咱們到園子裏看花花,好不好……”
看著青哥把留禮壽抱出去了,烏骨裏才長歎了一口氣,問道:“燕燕,你給我句實話,你還讓不讓我過日子了!”
燕燕詫異地問:“二姐,你怎麼這麼說?”
烏骨裏柳眉倒豎,怒道:“你就別跟我裝了,你都派禁衛軍闖進我家把喜隱抓起來了,你還問我什麼事?你要把喜隱關到祖州去?可憐我的留禮壽還這麼小啊,你就要我們夫妻分離,就要拆散他們父子……”
見烏骨裏說著又要哭起來,燕燕對侍女們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去吧。”見侍女們退了出去,燕燕盯著烏骨裏道:“二姐,有句話我要問你,射鬼箭那天,是不是喜隱想要我和孩子的命?”
烏骨裏一時支吾起來,轉了轉眼珠子,忽然大哭起來:“你怎麼會信這種事啊,你是我親妹妹啊,我拚著命保護了你,我丈夫怎麼會害你?”
燕燕忽問:“可你怎麼知道那裏會是陷阱?”
烏骨裏頓時答不上來了,她本是聽到喜隱被抓,就怒衝衝地來找燕燕算賬,沒有想好這事的對話,此時被問住,一時難以回答,看著燕燕帶笑的眼神,索性破罐子破摔,一甩手帕怒道:“我……我,哼,難道我救你還救錯了不成?難道我不該救你嗎?”
燕燕見她如此,長歎一聲道:“二姐,你知不知道,高勳和女裏把喜隱謀害我的證據都擺到政事堂了,逼著我立刻處置喜隱。罨撒葛甚至不讓我把喜隱僅僅軟禁於趙王府,說喜隱若是還留在京城,則人人都知道謀害皇後和小皇子以後還能毫發無傷,則我與小皇子的安全就無人敢保障了。”
烏骨裏頓時轉移了怨恨對象,站了起來罵道:“罨撒葛這個餓不死的狼,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他就是想趕走喜隱,沒人來幫你,你就任由他欺負了。別以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他就是條惡狼!”想到當年自己被罨撒葛關起來,親眼目睹罨撒葛率人拿著毒酒,把李胡拖到院子裏喂毒酒,看著李胡毒發活活痛死的慘狀,也不禁顫抖起來,急得抓住燕燕道:“你不能相信他,他會殺了喜隱,會殺了我,會殺了留禮壽。也會殺了你,殺了你的兒子的。”
燕燕的手被她抓得生疼,看著她臉色都變了,當下就看著她的眼睛,直接說道:“二姐,在喜隱這件事上,你若不說實話,我也沒辦法幫你。”
烏骨裏一時語塞,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實在心虛,但她和燕燕從小玩到大鬧到大,身為姐姐,從來就是哪怕心虛也從不膽虛,當下眼睛轉了一轉,就坐下拉著燕燕哭訴起來:“燕燕,那真不關喜隱的事。你也知道,他手下有一撥是李胡留給他的人,倚仗著身為老臣,根本就想擺布他操縱他。那件事他也是事後才知道的,所以他就趕著告訴我,讓我來救你了。可他不敢說出去,那些人再怎麼無理,畢竟是他父親留給他的人啊,而且他也怕說出去,自己洗不幹淨。喜隱真的是無辜的啊!燕燕,我也是為人妻為人母,我肯定不能讓他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