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雲旗盯了她一會兒,目光突然一顫,便有了幾分悲愴:“你瞞得真好,真是金玉其外!我竟真以為,自己尋到了全天下最美麗純潔的女子。我原本還拿你與我早逝的母親相提並論!”
秦若凝淚眼滂沱,吐不出一個字。
瀟雲旗怔了一會兒,語氣一分分軟下來,獨留滿腔空落:“你可能不知道,我原本已做了決定,娶你為正夫人。我爹娘去世得早,陛下感念我們一族孤苦,對我們是仁德和寬容的。隻要我提出,陛下不會發對。這兩天你跟著我,我對你可有任何非禮之舉?我連你的手都沒碰過,你知道為什麼?因為我覺得你矜持高貴,你像我早逝的母親,我愛你和尊重你。我希望以最莊重的禮儀來待你,再與你圓夫妻之事。我不希望你受一分委屈和輕慢!”
秦若凝哭得更悲痛,哀哀地再喚一聲:“王爺!”
瀟雲旗垂下眼簾,兀自思索。突然搖搖頭,自嘲似地笑笑:“不過,那都是從前。誰都有犯傻的時候。你該去哪去哪吧。後會無期。”
秦若凝慘叫道:“王爺!”
但瀟雲旗已轉過身,不在流連。
秦若凝踉蹌兩下,眸中的恐慌和激動散去,變成空蕩蕩的枯井,突然慘笑一聲,對著瀟雲旗的背影喊起來:“你連一次機會都不給我?”
瀟雲旗頓住,轉身,認真地看著她:“這不是機會的問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生為蛇蠍心腸,我又不是如來轉世,憑什麼感化你?”
秦若凝呆了一下,兩汪枯井中,猛地竄起倏電烈火,映得麵目扭曲,嘶聲道:“好一個蛇蠍心腸,說得好像王爺就是潔淨無塵,不問世事。帝王之家的興衰成毀,手上不沾足冤死的人命,怎麼屹立到現在?王爺在黨爭中算計起人、殘害起無辜來,恐怕比我高明百倍。王爺這會兒裝什麼清高!”
喊完,也意識到自己大勢已盡。渾身被抽空似的,隨風晃蕩兩下,雙眸重變得暗淡枯滯。
瀟雲旗看了她半晌,驀地,竟露齒一笑,說不出的嘲諷:“就說本性難移。離別之前能見一次你的本性,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說完,終於徹底轉身,果斷遠去。
秦若凝不明所以地走出樹林,走出海雨園。
海雨園外是一片原野,連接城後的起伏群山。秦若凝腳步機械地往山中走去。
一連走了好幾個時辰,竟絲毫感覺不到累。其實秦若凝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向那裏。在她殺伐決斷的小半生裏,很少出現這種狀態。既悲戚又茫然,既憤怒又無助。
瀟雲旗阻隔了她,但她其實也並未到窮途陌路。她有豐厚的、被隱藏得很好的家產,有妙不可言的容貌,甚至也還留著處子之身。這個世界於她來講,仍舊有大把機會。她向來是個井井有條、懂得留退路的女子。
但她真的很難過,說不出的難過。可能是瀟雲旗的那些話,刺激了她。她不得不在一貫養成的狠厲涼薄的心態中,去思索這樣一個問題——真的是“真心一個也難求”?自己真的弄丟了最最難求的東西?
這麼一路想著,等略略回神時,已是斜陽映山,周圍崇山峻嶺,密林繁茂。
秦若凝剛出現一絲警覺之意,突聽空氣中“呲”地輕微一響,淩厲的殺意竟如古潭波紋蕩開,迎著秦若凝倏然緊縮的瞳孔,那輕微一響凝為實體。箭矢泛著雪亮光芒直擊而來,在秦若凝還沒來得及慘叫時,又貼著她的麵頰閃過,帶出長長一道血痕。
秦若凝那一聲慘叫被凝固在喉嚨口,直接倒地,暈厥過去。
遠處,人影策馬疾馳而來,鬥篷高揚如旗幟,映著英武威嚴又生機勃勃的麵孔。
人影靠近,急忙下地,一臂扶起秦若凝,緊聲問:“姑娘?”
一語之間,眸中卻是另一種情緒。
無從掩飾的驚豔之色一掠而過,如同剛剛雪亮的箭矢。
四野沉寂下來,隻聞秋葉簌簌下落。那人蹲地,抱著昏迷的美人,心中一時空白,好像時間凝固。
很快,疾馳的馬蹄聲便由遠及近,數十騎駿馬圍上,在相隔一丈時又齊齊頓住。馬上的人,俱以矯健整齊的姿態落地,一齊單膝跪下。
黑衣騎裝,是禁軍的裝扮。
為首的一名禁軍,垂首低聲道:“屬下護駕來遲,請陛下責罰!”
抱著秦若凝的中年男子一抬手,阻止了禁軍的請罪,卻問:“這是誰家的女子?”
禁軍微抬眼,很快瞥一眼秦若凝,重又垂下,說:“稟陛下,屬下並未見過這位女子。屬下立刻去打聽。”
中年男子點點頭,慢慢起身,將秦若凝橫抱在臂中,獨自往前走去,又說:“找李玉備馬車,今日去行宮。找到這女子的家人,告訴他們,這女子隨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