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置在秦宇諾後背心的手,驀地感覺到一股腥熱。再拿到眼前時,隻見一片淋漓鮮血。
秦宇諾在最後一刻,以身為盾,到底護住了沐淞玥,卻也被“沐梓晟”一劍幾乎洞穿後背。
當她問沐梓晟一路由誰護送時,沐梓晟說“鈺兒”。
然而,沐梓晟除了喚沐淞玥“玥兒”之外,喚其他兒子是怎麼喚的?
他分明一直喚沐嘉鈺為“老七”!
秦宇諾在聽到“鈺兒”的一刻,猛然反應過來。
第一次刺殺沐淞玥的殺手,化作她秦宇諾的模樣。既然能化作她秦宇諾的模樣,為何不能化作沐梓晟的模樣?
錚然一聲,劍鋒擦出耀目的火花,殺手衝破屋頂,淩空而去。
溯影的人自成體係,一部分人緊追不舍,一部分人留下來守護,秋蕪靠近床邊,跪地請罪:“屬下護駕不利,請殿下責罰。”
“混賬!”沐淞玥麵色慘白:“看不出有人受傷了?快去找大夫!找大夫!”
前所未有的慌亂。
秋蕪不敢怠慢,一低頭,起身快步退出房門。
沐淞玥不停地用手去堵秦宇諾背後的血洞,但哪裏管用。鮮血跟江水決堤似的洶湧而出,沐淞玥渾身發抖,哆哆嗦嗦地喚:“諾兒?諾兒你胡鬧!你跟我發什麼瘋?你快醒醒!”
說話間,房門已被踢開,沐梓晟橫衝直闖而入,一看那血淋淋的場麵,一時竟沒顧得上關照一下沐淞玥,隻顫叫一聲“諾兒”,便不知所措,想將秦宇諾轉移到他自己臂中去,卻又怕加重其傷勢而不敢下手。
身後緊隨著宋子逸。
宋子逸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轉身吩咐溯影幾句,找來療傷必備的一係列東西,又關照沐梓晟先出去。
然後,就犯難了。
宋子逸也會犯難。
秦宇諾的傷非同小可,他一人應付不來。
隻要有個內行助手,他就能完成。
但此時此刻,讓他到哪裏去找內行助手?
沐淞玥被移到床裏端,外側躺著秦宇諾。沐淞玥沉聲問:“宋大夫,為何還不動手?”
宋子逸也不含糊:“儲君別打岔,讓我想想,怎麼改變方法,讓我一個人能扛下來。”
說話間,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吵鬧。
“不能進去,宋大夫正在給諾娘娘施治!”
“哎呀,我們隻在一邊看看,我們發誓,看一眼就行!”
清美的女子聲音,正是素羽。
素羽一行人聞訊趕過來,正在跟秋蕪爭吵。
“看什麼看?又幫不上忙!沒有宋大夫的允準,誰也不許進去!”
“你講不講道理?說好了隻看一眼!又不添亂!”
“姑娘再不走,休怪我無禮!”
爭吵的聲音中,突然竄起一聲高亢的悲呼:“娘——!”
與此同時,門被強行撞開,緊隨著秋蕪的怒吼:“老頭兒!你幹嘛!滾出來!”,一道長須白衣的人影已一溜煙兒衝了進來,連修為深不可測的秋蕪也沒抓住。
鴻道之不眨眼地衝到床邊,一跪地一撞床沿,哭嚎起來:“娘啊,娘!娘你醒醒!”
一旁的宋子逸,那一刻的表情,真無法形容。
宋子逸嘴角抽搐,眼角眉梢全是白天撞鬼的驚悚之色,卻又夾雜強烈的激動。
片刻,雙膝一軟,跪地,竟拖著哭腔叫起來——
“師父!師父啊!師父!怎麼會是您老人家!師父啊!您總算回來了啊!”
……
秦宇諾醒來時,透過迷亂顫抖的睫毛稍,先看見沐梓晟的臉。
沐梓晟滿麵焦灼和恐慌,看她醒來,來不及褪盡原先的神色,又變成欣喜若狂,兼絕頂的疼惜和感激,表情一時難以形容。
沐梓晟想觸碰她,又怕牽動她的傷口,哆哆嗦嗦地喚:“諾兒,諾兒你醒了?還疼不疼?”
秦宇諾想開口,卻硬是聚不齊一絲力氣。
掙紮著抬眼,再看向沐梓晟身後,人就多了。
除宋子逸外,還有素羽和哥舒文榮,表情都與沐梓晟相差無二。
而宋子逸身邊的鴻道之,雖也表現出關切,但怎麼看,怎麼讓秦宇諾感覺古怪。
秦宇諾的目光在鴻道之身上定了半晌,便忍不住輕聲喚道:“道之爺爺?”
宋子逸搶了先,訝然道:“你們竟認識?”
秦宇諾不解。
宋子逸更加不可思議:“你,你竟跟我師父認識?”
秦宇諾的腦子僵了一瞬,猛地理解過來宋子逸的話。
隨著心潮一個呼嘯撲天,傷口牽扯心肺,毫不憐香惜玉地一刺痛,秦宇諾低低慘叫一聲。
宋子逸急忙輕按住秦宇諾的肩頭,溫言叮囑:“諾娘娘重傷未愈,萬不可有情誌波動!簡單說來,諾娘娘口中的‘道之爺爺’,實則是我的師父,藥王穀穀主伯夑先生。師父他老人家為研製新藥,不惜以身試藥,一時損了心智,才會……不過,師父他老人家想要完全恢複,還是得等一陣子。”
看著秦宇諾亮得嚇人的眸子,宋子逸緩聲解釋:“師父他老人家縱使心智受損,一身仁術卻留存在意識中。諾娘娘先前的救治,就是師父他老人家引領我完成的。”
秦宇諾激動得發抖,回憶鴻道之那神鬼莫測的針法,心裏直怨自己缺乏想象力。
能有那等技藝的,普天之下能有幾人啊?
以身試藥,嗬,果然是不瘋魔不成佛。
後麵的素羽和哥舒文榮,聽了宋子逸的解釋,也是滿臉驚駭,哥舒文榮“媽呀”一聲驚叫,差點直接跌地上去,幸被素羽一把拎住。
哥舒文榮結結巴巴地問:“這,這這這,這老小兒,這老乞丐,這這這……”
素羽一巴掌扇在他頭頂。
秦宇諾再看鴻道之的目光,就不可能不帶上崇敬。
秦宇諾小聲喊:“伯夑先生。”
鴻道之說:“娘——”
宋子逸說:“……”
宋子逸不禁學了哥舒文榮常用的動作,擾擾頭,說:“師父他老人家被藥毒所侵,想要恢複,還需用藥王穀的特殊方法,治療一段時日。不過,”
他舒緩似的歎口氣,說:“等師父他老人家恢複時,儲君身中的陌血散之毒,好歹有辦法了。”
說完,急忙一按秦宇諾的額頭。秦宇諾隻覺一股麝香似的醒腦開竅之香直泌腦海,覆蓋覆蓋住了即將澎湃的激動。
宋子逸說:“儲君有救了,但諾娘娘不可激動。”
秦宇諾怔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急忙問:“儲君呢?”
她分明是在沐淞玥的床上被刺得。
宋子逸微微一抬下巴,秦宇諾這才反應過來,順著宋子逸所指的方向,往床的裏側看過去,就見沐淞玥竟與她肩並肩頭對頭,睡在裏側。
沐淞玥側臉蒼白,挺直的鼻梁上似乎泛一層雪光,仍在沉睡。
秦宇諾不解。
宋子逸說:“諾娘娘需要血——隻是藥王穀的救治術,諾娘娘無需詳解——儲君將自己的血給了諾娘娘。所以儲君現在很虛弱。”
秦宇諾聽得骨子裏發寒。
自己這一受傷,還變成吸血鬼?
但是,沐淞玥的血流進她的血脈,從此他們是再怎麼也分不開了。
想到這裏,秦宇諾的眼角開始發酸。
她想喚一聲“望舒哥哥”,但心知沒什麼用,又怕引人懷疑,也就收斂住了。看著沐淞玥蒼白挺俊的側臉,隻在心裏發誓,總要找到辦法,重新與沐淞玥開始。
這是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爹。高貴神勇的七國儲君西楚帝,在她眼裏隻有這兩重身份,一輩子都是。
又在那客棧裏養了幾天傷,沐淞玥和秦宇諾恢複一口氣,便被宋子逸建議,去藥王穀靜養。
宋子逸估計已等不及回藥王穀了。無論怎樣,聲震四海的藥王穀穀主不能總是一個管秦宇諾叫“娘”的貨。
沐淞玥身中的陌血散毒,需要去藥王穀治療;沐梓晟那被損的心智,需要去藥王穀治療。
藥王穀,著實是眾望所歸之處。
沒有猶豫,秦宇諾就首先讚同了宋子逸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