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達輕輕搖頭,以手中折扇輕扣下巴,道:“光是一枚令牌,可說明不了什麼。”
鄒燾又不自禁地擦了擦汗,垂首道:“屬下已將他擒拿住,隻是無論如何嚴刑拷打,此人皆隻反複念叨著‘琅邪穀必會為我報仇’這句話。屬下已將此人帶來宮中,聽憑宮主與沈月使發落。”
“你這將功折罪的態度倒還算不錯。”沈明達話音一停,隻見鄒燾臉上滿是惶恐不安之色,方才輕笑一聲,複又斂容道,“今日也算你僥幸,宮主正好有事外出,沒功夫跟你仔細計較,臨行前隻留下一句話:若你能查明此人背後主謀是誰,便許你戴罪立功。但是,明年必須把今年損失的收益補上雙倍,知道麼?”
沈明達眼光輕輕瞟過鄒燾微微發白的臉色,悠悠道:“若是做不到的話,便也不用繼續做這琳琅閣閣主了。”
鄒燾咬了咬牙,低頭下跪領命道:“是!屬下謹遵宮主諭令,必定不敢再讓宮主失望!”
應承完畢,鄒燾又轉向沈明達,“沈月使,屬下……”
“起來吧,鄒閣主。”沈明達輕笑著打斷了他,“你既然還是琳琅閣閣主,宮主早已下令過,你隻需跪宮主一人便可,對其他人無需行跪拜大禮。”
話雖如此,鄒燾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仍是垂首欠身,道:“審問陸仁一事,屬下自知才疏學淺,而沈月使向來足智多謀,眾所不及,還望沈月使能抽出空暇,為屬下指點迷津。”
沈明達輕一頷首:“也罷,事情倘若牽扯到琅邪穀,我倒是頗有興趣見見這個陸仁了。”
鄒燾畢竟是一派之主,先前雖因畏懼秦湛而惶惶不可終日,此時又因秦湛不在而懲罰已定,遂漸漸鎮定下來。
他不自覺地道:“宮主……此時外出,倒是罕見。”像是此時終於回過神來,思前想後,訝異的情緒便慢慢泛上心頭。
沈明達看了他一眼,因為鄒燾也算是秦湛的心腹之一,否則秦湛也不會將偌大一個琳琅閣交給鄒燾做主,此事亦非絕密,沈明達便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宮主是出去追捕一個大逆不道的叛徒了。那人叫童錚,原任開陽壇主,你也知道他。”
在冥王宮中,僅在日月雙使地位之下即為七壇,分別以北鬥七星命名。
鄒燾兀自驚訝不已:“追捕叛逆而已,如何需要勞動宮主親自出手?”
“宮主說他許久不曾外出了,正想好好活動一下筋骨,還吩咐我與沐毓二人皆不許跟隨。”沈明達神色淡定自如,“不過以宮主的雷霆手段,隻怕童錚這下要好好體驗一番什麼叫人間地獄了。”
沈明達說到最後,口中似乎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臉上仿佛有那麼一絲憐憫之意。
然而鄒燾卻深知沈明達乃是笑裏藏刀之人,時常麵上笑意盈盈,手段卻狠辣果決,不留餘地。
因此對於沈明達這般虛偽的憐憫姿態,鄒燾識趣地不多作聲。
而就在沈明達與鄒燾談話的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星華穀裏,一名身受重傷的男子“噗通”一聲重重跌倒在地上,整個人被困在一張巨大的絲網中,四肢皆被細長透明宛如蛛絲般的繩索牢牢束縛住,一身淩亂破損的衣袍早已被血汙泥土侵染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隻依稀可見有一點隱隱約約的紫色。
男子外貌大約三十餘歲,本當是意氣風發的壯年時期,隻是此時模樣卻是憔悴不堪,形若槁骸,麵如死灰。
男子的四麵八方皆被人群包圍著,細數起來足有二十來人,雖然各人所站的位置距離男子尚有數丈,卻將男子所有逃離的退路徹底封鎖死了。
而此時位於男子正前方的,卻是一名身形高挺俊拔宛若玉樹瓊枝般的青年,一襲深紫衣袍上的花紋繁複華麗,臉上覆蓋著一張赤金色麵具,麵具上亦有十分精致綺麗的暗色花紋,僅僅露出兩道眉毛與一雙眼睛。
那雙眉毛雖是濃淡適宜,修長入鬢,極為好看,卻也未見如何異於常人,可那雙眼眸卻是黑沉沉的猶如兩顆純色黑曜石一般,幽深莫測,喜怒難辨,令人一眼望去便情不自禁地心魂一陣顫栗,不敢再多看。
而青年雖然隻是看似隨意地負手而立,周身氣勢卻如萬仞冰川,千重雪峰,那股威勢實在銳不可當,猶若一柄鋒芒畢露的無形利劍,直令人心神震撼,隻想就此跪伏於地,對他頂禮膜拜。
青年目光輕輕落在重傷男子身上,眉毛卻未動半分,語調冰冷而漠然:“還想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