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眾人都按捺不住好奇,他才鬆口道,“諸位可知古董羹是我家小兒山陰所創?小兒為諸位新添一味佳肴,此等事,難道不值得我們慶祝一番?”
“當得!自然當得!”庾估起身,舉起酒樽,大聲道,“如此美味,且讓我等飲上這一杯!”
眾人持樽向山簡、山陰一敬,山陰微笑著回道:“不敢。君子遠庖廚,本是閑時偶得,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飲了幾杯之後,眾人的吸引力便轉到了“古董羹”上。說實在的,鮮嫩可口的兔肉配上特製醬料,加上爽口的時令小菜,這一頓飯吃得很盡興。
酒足飯飽,身姿輕盈的歌伎隨著悠揚的絲竹之樂翩然起舞。
酒宴快結束了。
等到賓客陸陸續續離開,山陰與山遐、孫江一起扶著醉意朦朧的山父上了馬車。
孫江點了點頭,算是告辭,轉身大步離開。
山陰上了馬車,忽聽一聲嬌脆的女聲喚道:“山家小郎--”
一個圓臉的侍婢立於身後,見到他回頭,恭敬一禮道:“小郎萬福。奴婢阿綠,奉命遞上請帖一張,望郎君收下。”
請帖?山陰一愣,“你家主人是誰?”
“這……”圓臉婢女嘻嘻一笑,“郎君看了帖子不就知道了?主人一番好意,郎君萬萬不可爽約。”
當下一禮,退了。
山陰打開請帖,丁酉日辰巳之交,設宴東山,盼君再至--王式。
王式!裴三的未婚妻子,被他摑了兩巴掌的王式!
一個已訂婚的姑子以這樣一種明目張膽的方式邀自己再聚東山湖,不管是出於裴三的授意還是其他原因,山陰都沒有興趣。她將請帖一攏,直接扔到了榻幾上。
一側山遐關切地伸過頭來:“怎麼了?誰人相邀?”
“一個故人而已,隻有一麵之緣。可去可不去。”
“恩,隨你吧。”山遐探回了頭。
馬車軲軲駛動了。剛駛出一段距離,山陰似記起了什麼,忽地跳下馬車,鑽入了山遐車內。
她一落座,便正色問道:“大哥近日有事?”
山遐一愣,他看著山陰,嘴張了張,又艱難地合上了。
直到山陰的目光一瞬不瞬盯著他有半柱香之久,他才呐呐道:“此事難以啟齒。你到底是個女兒家。不便說與你聽……”
接下來,不管山陰如何逼問,山遐都一副咬緊牙關不鬆口的模樣。
山陰沒法,隻得由著他去。
這般過了兩日。第三日,孫江登門造訪。二人同坐一輛馬車出去了。
洛陽城中美味小吃眾多,山陰帶著他品嚐了一些,便命人將車駛向邙山。
邙山位於洛陽城北側,山雖不高,然土厚水低,十分利於殯葬。因此它向來是帝王將相、達官顯貴的理想墓塚。大大小小的陵墓群,加上世傳老子曾在此煉丹,凡此種種都給邙山染上了一層莊嚴又神秘的色彩。
孫江的馬車穿過一片長長的古林,停在了邙山腳下。二人下了馬車,在山陰的帶領下,開始攀爬翠雲峰。翠雲峰乃邙山最高的山峰,山中古木森列,蒼翠如雲,入眼之處,皆是一片蔥蘢之色。蓋翠雲二字取自於此。峰頂一方形亭於雲海之中蒼然矗立,三角攢尖,飛簷展翅。二人行至山頂,微喘氣息。當下靠著欄柱,相視而笑。
時近黃昏,暮色微攏,兩人於亭中遠眺,隻覺亭下行雲繚繞,崎道盤旋,四周群山連綿,層層疊疊的墨色懸浮其上,洛陽城中巍然壯麗的城郭建築盡在眼底。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一種俯瞰眾生的高高在上和超脫。一時間兩人隻覺得身上倦意陡消,反生出一種身生白雲深處的錯覺。
這種奇景之下,言語已不需要了。麵朝南方的孫江靜靜而立,神情微凝。
漸漸的,天邊出現了一片無比柔和、無比絢目的晚霞,它於青黛中透出一抹玫瑰紅,那紅隱隱的,隱隱的醞染開,麵積越來越大,直到它鋪紅了天的盡頭,直到它義無反顧地將小亭攏入懷中。
紅光下,山陰目色有點迷離,似是呆了。她並不是第一次上翠雲亭,可大自然的饋贈與驚喜每一次都不一樣。便如現在這突如其來的晚霞。她麵孔微仰,任霞光照在她精致的眉目上,染在她如墨的發絲上,任那微風揚起她的長袍,獵獵飛舞,颯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