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柳源和陸雁農正慢慢走在回家的石板路上,柳源背上背著睡著了的小女兒,陸雁農手裏拎著藥箱,兩人在月光下一句一句閑聊著,伴著鞋底在石板上輕輕的磨擦聲,分外靜謐。
陸雁農是去城西頭的人家出診,因為路遠,且是夜裏,柳源陪她一同去,小女兒鬧著也要去,柳源便帶了她同去。
聊著聊著,聊起姚太太前幾日來城裏,說姚啟德來了信當了副團長了,一邊兒愁一邊兒喜的樣子,柳源笑著說:“雁農,有時候想真委屈你,我隻是一個平凡普通人。”陸雁農說:“我也是一個平凡普通人。”她一步一步數著腳下石板塊,每一步都踩在石板塊中間,有的石板塊比較大一步跨不過去,她便跳過去,一跳,藥箱便撲楞一聲,二十四歲的人了,兩歲孩子的媽媽了,可在柳源麵前,有時候還是會突然冒出這般的孩子氣來,柳源騰出一隻手替她捋了捋耳旁碎發,她笑著側了頭說:“小時候,和後來的寒暑假,我一直跟著爺爺奶奶行醫,走了很多地方,去過各種人家,富的貴的人家,貧的差的人家,更多的是普通人家,也就看到過很多。我沒有什麼大的誌向,在我眼裏,能象爺爺奶奶那樣,相濡以沫,平平凡凡,若是歲月安好,就這麼過一輩子,才是真正的好。”
她轉過頭看著柳源,清澈明亮的眼眸在月光下如水盈懷,讓人心動:“你知道嗎柳源,爺爺奶奶一直都在打聽你。有一次回來說的人告訴爺爺和奶奶,說你每年夏天春種秋收的時候都會跟著阿爹一起到自己的田莊裏,在田莊就跟佃農一起耕作,和他們相處得很好,憐惜貧弱。也很好學,插秧、收割都會,阿爹教你,他自己也下地。奶奶當時就放心了,說,一個踏實務實的孩子,比什麼都好。”
柳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說:“爹同我說,我也許用不著做這些,但是我必須要懂,要會,不是防著人欺騙你隱瞞你,而是因為,人必須要對自己的事明明白白,知道該知道的事情。”
雁農柔聲說:“是啊,爺爺曾說,有阿爹這樣的父親,兒子肯定差不了。”
柳源一時想起父親,卻有些難過,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段,柳源對陸雁農說:“雁農,娘有時候……”
陸雁農笑了起來:“柳源,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
柳源輕輕歎了口氣:“委屈你了。”
陸雁農俏皮地側了頭:“有人知道的委屈便不算委屈。”
柳源忍不住又騰出手,握住妻子的手。
陸雁農婚後,和柳母的感情其實一般。陸雁農感念幼時柳母對自己的照拂,但她生性慢熱,與婆母的相處便顯得有些淡淡。而柳母對陸雁農其實心有芥蒂,一是陸雁農父親和繼母一再的惹事輕慢;二是很多疑惑得不到解答,比如小廝說起陸雁農和上海達官之子的往來,比如婚事的反複,比如陸雁農祖母去世第二天大掌櫃的謊言……這些,身為婆母沒有辦法問出口,而陸雁農又並不知道這些事,便由得它爛在兩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