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停地催促著車夫疾行,落春帶著品繡和紗織乘坐的翠幔清油車到了大房儀門前停下,落春不等車停穩,車夫把下車的春凳拿出來,她已經徑自掀開車簾,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到了地上,落春沒有理會後麵品繡和紗織的呼喊,三步並作兩步,飛奔入院,直奔邢夫人的正房。
往日裏守門的小丫頭們並沒有在門口,落春走到近前,正要邁步進屋的時候,邢夫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你給我閉嘴,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張嘴嫁妝,閉嘴嫁妝的,你不嫌臊得慌,我還嫌羞恥呢!”
涉及到邢家的家事,而且裏麵的言論是不能傳揚出去的,落春遲疑了一下,止住腳步,並沒有進去。這會她已經明白為什麼沒有小丫頭守在門口了,想來邢夫人是怕丟臉,把人都事先給趕走了。轉過頭,落春示意走過來的品繡和紗織停下來,向她倆打起手勢,讓她們守在外麵,不要讓外人靠近。
“都到了這個田地,又有什麼不出口的?況且這屋裏也沒有外人,還講那些規矩做什麼?”一個尖利而又陌生的聲音響起:“從前,娘病危的時候,是怎麼囑咐姐姐的,姐姐當時又是怎麼做的保證,可是現在再看,姐姐顯然是把當初的話全然給忘了。父母已然不在,‘長姐如母’,按道理,我們能夠依靠的隻有姐姐了,但是如今姐姐撒手不管,對我們置之不理,我們也不能就這麼自生自滅吧?我倒是想難為情一下,可是若是真要顧忌臉麵,恐怕我和全哥明個就要活活餓死了……”
王善保家的幹笑兩聲,插話進來:“三姑娘這話可是有失偏頗,太傷太太的心了。我在這,可要替太太叫聲冤枉,太太哪有不管你們,這每個月的養家銀子可都是按時按數送過去去的,從來沒有缺過。隻是如今太太是出了門子的人,做人家的媳婦,上麵又有婆婆,不比在家做姑娘的時候自由,而且這山高水長的,隔著老遠的路,所以回不得娘家探望姑娘和全哥,但是這些年來,太太心裏可是一直惦念著你們的,書信往來的時候,關心問候的言語可是從來都沒少過。”
“用不著你這個老東西在這裏替你們家太太賣好,事實如何我心裏清楚的很。”陌生的聲音冷笑著道:“當初姐姐出嫁的時候我們年紀小,東西在我們手裏恐怕被族裏哄了過去,因此就把一幹家私全都帶了過來。這些年我和全哥的花用明明用的是我們邢家自己的錢,但是到了你這老東西的嘴裏卻好像是你們家太太拿體己供養我們似的。”
“哼,擔心族裏欺負我們,結果真正哄騙我們的卻是我們嫡嫡親的姐姐。當年我雖年幼,但是也記得家中很是興旺,鋪子田產的收入,翻看舊時的賬本,爹娘在的時候,每年那可是幾千兩的進項。等到了姐姐手裏,鋪子折了本,折變出去了;田產也鬧了災,不是旱,就是澇,要不就是遭了蟲,沒有進項不反而要倒貼錢進去。再後來,家裏的鋪子和田產大多改姓他人,跟著姐姐就嫁了,成了風光的一品夫人。”
“但是到了二姐這裏,不知姐姐從哪個犄角旮旯尋摸出一個會拽幾句酸文就稱之為才子的不著三四的東西,欺二姐不知事,性子軟,就這麼隨便給打發了。妝奩陪送比起姐姐當初的風光來,可是寒薄得很。究其原因,竟然是家裏窮了。如今家裏隻剩下一所空房子,每個月要靠著姐姐打發人送錢來才能買米下鍋,算起來,爹娘下世這才多少年,想想當年的情形,真是天差地下。我如今尚未出閣,還有全哥將來的聘禮,都在姐姐手裏握著。可是照這個模式下去,如果現在不要出來,我怕將來我和全哥反而要倒找錢給姐姐。正好,如今我和全哥也進京了,也就不需要姐姐再為我們操心了,不如就拿出來,讓我們自己管。屆時,是賺還是賠,我們是吃幹的還是喝粥,都是我們自己的事,再也找不到姐姐頭上。”
邢夫人雖然沒什麼才幹,但是在邢家的這幾個孩子裏,矬子裏拔將軍,她算是最出色的一個了。邢三姐和邢德全因為是老小,而且他們幼時正是邢家條件最好的時候,是被嬌慣著長大的。邢三姐被養的眼空心大,偏又自視其高,典型的眼高手低貨,邢德全則是一個錢能當十個花的主,這樣的人物,真要把前交到他們手中,不用多久,就會被他們給敗光。到時,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一筆寫不出‘邢’字,他們找上門來,難道邢夫人還真能把他們給關到門外不管?
邢夫人的胸脯一鼓一鼓的,被邢三姐氣得肝疼,心裏萬分懊悔,當初自己腦子是哪根弦搭錯了,竟然會讚同落春的提議把他們給接京來,這不是成心給自己添堵嘛。對自己的這個妹妹和弟弟是什麼成色邢夫人清楚的很,所以她微挑著眉,斜睨著坐在下首的弟弟妹妹,不無嘲諷的道:“三妹妹這話的倒是擲地有聲,氣勢十足,但是真到了你們喝西北風的那一天,你們要是真有那個誌氣,果真不求到我的門口,我倒要念佛了。”跟著問邢德全:“全哥也在旁邊聽了好一會兒子了,我想問問,剛才你三姐姐的話,是她自己的想法,還是你和她商量好的,又或者是你三姐姐替你把話給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