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掌,有不能自抑的一僵,薄汗如熾,黏在她肌膚上,轉瞬間,已化為一片冰冷,似凝成了霜,刺進她心底,纏繞成細細碎碎的一縷銳痛。
空氣裏沉默的似凍成了冰,連呼吸都仿佛靜止不動,壓抑的叫人心窒。
“我知道……可是我不在乎……”
暗啞的嗓音,沉得像是要跌到無邊深淵裏去了一般,聽起來如同生了鏽的鈍刀,刺啦刺啦的磨著皮肉……連亦塵濯黑的眸子,晦暗似夜,將瞳孔深處斂著的身姿,籠罩成一片幢幢陰影,熱切而鬱結:
“不管無憂是端木謹的孩子也好……是淳於焉的孩子也罷……我都不在乎……汐兒……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帶著你們母子遠走高飛……你不是說過……隨心所欲,笑傲江湖……這才是你最想要的生活嗎?這些,我都能給你……”
灼灼的目光,化成千絲萬縷,纏在安若溪身上,箍的她一顆心都隱隱生疼。
“連大哥……我知道你一直都待我很好……”
抬眸,安若溪定定的望向麵前的男子,迎著他的視線,柔潤卻堅韌:
“可是……連大哥……我一直都將你當成是我的親大哥一樣……從前是如此……將來也是如此……永遠都不會變……我不希望有別的關係……來破壞我們之間的這種感情……你明白嗎?”
安若溪知道自己這樣說,或許真的很殘忍……但是,與其給連大哥希望的假象,她寧肯坦白的據實相告……就算一時之間,他不能接受,卻也沒別的辦法了……快刀斬亂麻,拖拖拉拉隻會將他的痛苦,無限度的拉伸……惟有這樣,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凝在她手背上的大掌,仿似被人拿著巨大的鐵錘,狠狠敲碎了一般,破裂的力量,再也握她不住,如一灘爛泥一樣滑了下去……男人眼裏,瞬間風暴般卷起的失落與痛楚,在安若溪心上,亦是重重劃了一刀,張了張嘴,踟躕著,想要說些什麼,但她又能說些什麼呢?既然不能回應他的感情,那再多餘的安危,也終究是蒼白無力,於事無補的……沉默,利刃一般磨過靜謐的空氣,隱忍的像是暴風雨前夕暗流洶湧的大海,隨時都會掀起滔天的巨浪。
安若溪隻覺一顆心莫名的揪緊。
而連亦塵低啞沉鬱的嗓音,就在這個時候,刺破薄如蟬翼的一線平抑,緩緩開口道:
“說到底……這些都不過是借口而已……汐兒你……不肯接受我……是因為那個淳於焉嗎?這麼些年來……你終究還是放不下他嗎?”
又平又硬的話聲,像石頭一樣毫無縫隙,卻仍舊無法掩藏男人喉底的自嘲與傷懷,如墨的眼眸,似一柄利劍一樣,懸在安若溪的臉龐之上,仿佛要將她生生的剖開,讓那些暗無天日、不為人知的隱秘,都再無躲匿之處,隻能暴露在驕陽下……這麼些年來,她終究還是放不下他嗎?眉目一恍,安若溪心口蕩然一窒……原來,這五年來,她遲遲不肯嫁給謹大哥……原來,她發了神經樣,從靖遠國千裏迢迢的回到淳安國……原來她容忍他一直留在這裏……這一切的一切,不過都隻是因為在她的靈魂最深處,仍舊放不下他……就像是蟄伏在五髒六腑間,太久長的壓抑,非但不能將其磨滅,反而在那裏,生了根,發了芽一樣,茁壯的成長,站成了一棵樹,再也無力拔除……淳於焉三個字,早已融進了她的血液裏,骨髓中,伴隨著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同生共死,不舍不棄……忘不掉,丟不低,隻能接受……女子精致的臉容上,神情幽然而恍惚,像是沉浸在無邊歲月長河裏,不能自拔一般……瀲灩的雙瞳,流光水波一樣輕轉著,忽而痛苦,忽而歡愉,遊離婉轉,絢爛奪目……她明明離得他這樣近,隻要他輕輕伸出手去,就可以將她捉緊……但她偏偏卻離得她如此之遠,仿佛用盡他餘生的腳步,都再也無法走到她的身邊……就像此時此刻,她澄澈透亮的眸子裏,有萬千光華,卻獨獨映不出他的影子來一樣……她的眼裏,自始至終,都惟有那個男人的存在……為什麼?為什麼他就站在她的麵前,他還是看不到他?不,他不甘心……熾烈的眸子,在這一刹那,陡墮冰窖,冷的錐心刺骨,滲出縷縷的血絲,看起來陰鷙而可怖……連亦塵直直的凝住麵前的女子,仿佛要透過她如水明眸,戳進她的心底,看看他一直想要走到的地方,到底裝著對那個男人怎樣的情愫……“汐兒……你這樣為他……值得嗎?難道你忘了嗎?當初他是怎樣,一次一次的欺騙你,利用你,又一次一次的將你傷的體無完膚?難道你忘了嗎?五年之前的那場大火,他是如何將你拋下,帶著別的女人逃出生天的嗎?難道這些你都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