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的目光,陡然染上陰戾殘虐,連亦塵冷冷望著對麵的男人,卻正與他射過來的目光,遙遙相對,一刹那間,各自眸底,俱是一厲,那蓄勢待發的力量,壓的空氣如繃緊的弓箭,隨時都會張斷了……“配不配得上……從來不是你能決定的……”
淡淡瞥了他一眼,淳於焉冷峻朗逸的臉容上,神色未變,依舊坦然而鎮定,仿若那架在他脖子上的銳利刀鋒,本就渾然不放在心上,輕淡的嗓音,如同在討論著今日的天氣如何般,凜聲開口道:
“連亦塵……既然你說不會傷害汐兒和她的孩兒……現在就放他們離開……總歸是你我之間的恩怨……有什麼賬要清算……隻衝著我來就好……”
明明這番話,算不得什麼豪言壯語,但聽在安若溪的耳朵裏,卻依舊激蕩如潮……隻因她知道,在他這似水平靜裏,究竟有著怎樣的暗流洶湧……隻衝著我來就好……為著她,他願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女子凝在男人身上的眼眸,深深的刺痛著連亦塵……那樣的眼神,仿若世間,隻有他一個人的存在……或許,從始至終,她的眼裏,她的心底,都隻有這個男人的存在……可是,沐凝汐也好,安若溪也罷……這個男人,真的是你的良人嗎?他真的值得你如此對他嗎?“汐兒我自然會放……”
冷冽的話聲,從連亦塵的口中,毫無半分溫度的吐出,射在對麵男人身上的目光,如刀似劍,像是要透過他所謂情深意重的皮囊,望到他幽暗不見天日的靈魂裏去一般……將他所有的偽裝,狠狠揭開,暴露在日光之下,無所遁形……是不是這樣,眼前的女子,就不會被他蠱惑呢?便見連亦塵,雙眸一厲,沉鬱暗啞的嗓音,如淬了毒,一字一句的從口腔裏吐出來,說的是:
“但在那之前……淳於焉……我要你付出代價……”
安若溪的心,不由一跳。激蕩間,尚未來得及開口,卻聽身畔的男子,悠悠接口道:
“代價嗎?隻要你肯放了汐兒……你說什麼……我便做什麼……”
說這番話的男子,神情淡淡,一如既往,漫不經心的語氣,仿若即將麵對的隻是請客吃飯一樣再尋常不過的小事,渾不在意,自有一股瀟灑的氣度……安若溪望著他,他亦望著她,涼薄的唇瓣,甚至扯出一抹安撫的笑容……讓人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難得到他的……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陪在他的身邊……而他,會將所有的狂風暴雪,都一並可以替她遮擋在外,保護她再也不受任何的傷害……連亦塵轉過目光,將一切都關在眼簾之外,冷冷一笑,開口道:
“是嗎?當年,你費盡心機,欺騙與利用汐兒……登上淳安國皇帝的寶座……如今,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昭告天下,退位讓賢……你做得到嗎?”
那至高無上的權位,本是他有生之年,竭力追求的……得不到,也就罷了……一旦得到,卻又失去……卻是最殘忍的……淳於焉,我倒想看看你……肯不肯親手毀掉自己這麼些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眉目一斂,連亦塵冷眼等待對麵男子的反應,卻見他涼薄的嘴角,微微一笑,開口道:
“這件事……早在你開口之前……我便已決定好了……淳於顯的手中……有我退位的詔書……昔日的淳安國皇帝淳於焉……已經死了……五王爺淳於顯登基即位,一承大統……”
男人話聲輕淡,說的再自然不過,卻如千鈞巨石,砸落暗流洶湧的心湖……連亦塵下意識的去看對麵的女子……卻見她明眸似水,流光傾瀉,一點一滴,倒映的卻都是身畔男子的影像……那樣的歡喜,那樣的滿足……深深的刺痛著他……他為了她……竟然真的可以舍去那至高無上的權位嗎?望住女子凝向他的眼眸,妒忌,像淬了劇毒的利刃一般,劃過連亦塵的心頭,傷口汩汩流著血,窒息的慘痛,一點一點的漫延在骨髓之中,不能自拔,越陷越深……“做夠了皇帝……便想與汐兒遠走高飛嗎?”
嘴角清冽一笑,連亦塵溫潤的眸子,血色如熾,有若火燒,亟待將麵前的男人,毀滅殆盡:
“說到底……名利地位,終究都隻是身外之物……就算你真的甘心舍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眸光陡然一厲,如出鞘的利劍,射向那麵容清俊、雲淡風輕的男子,連亦塵幹澀的唇瓣,凜冽如刀,一開一合間,將殘酷而決絕的字眼,再無猶豫,盡數拋落:
“若用你的性命來換取汐兒和無憂的安危呢?淳安國皇帝淳於焉既已薨逝……那你自然不應該再活在這個世上……淳於焉……今日我要你血濺當場、自裁在我的麵前……你也甘心情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