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火(二十三)
夜已深,春寒料峭。沒有燈光,沒有火把,隻有下弦月透出淡淡的白光。近三千人的隊伍,沒有喧囂,沒有打鬧,沒有咳嗽聲,甚至連腳步聲也悄然難聞,隻有在月影下,一行長長的人流,排了足有四五裏長。
“原地休息。”前麵傳來輕聲的命令,隊伍立即停止了下來,不敢走動,不敢離開,原地坐下,誰也不敢說話,更不敢點火抽煙。行動之前,有明令規定,誰發出響聲驚動了敵人,以敵特論處。透過月光,隱隱約約看到,這裏是個山穀,四周都是低矮的丘陵,沒有村莊,也沒有人聲,甚至聽不到一聲狗叫,隻有風吹著樹枝,發出輕輕的嘯叫聲。士兵們把領口緊了緊,把身子裹實,走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有點小熱,一停下來,立即感覺到一絲寒意。
“搞清楚了沒有?”徐平問已經在這裏呆了大半夜的瘦猴。
“基本上。”瘦猴回答:“兩個小時換一班崗,三個明哨,兩個暗哨,一共是十個人,流動哨一個小時一次,第二次流動哨順便換崗。明哨很好辦,用弩箭可以對付,暗哨比較麻煩,工事弄得像墳墓,入口很小,除非強攻,不然很難把他們從墳墓裏弄出來。”
另一個叫羅衛的排長湊了過來,說:“可惜團長不在,如果團長在,我們收拾了三個明哨易於反掌,讓他去暗哨那裏叫一聲,就能叫出來。”
“別說那些沒有用的。”徐平說:“你確定能把日本人從墳墓裏叫出來?”
“確定。剛才換崗的連叫都不用叫,在墳墓前的石塊上踢了一腳,裏麵的連忙就爬出來,野狗似的。”羅衛說。
“是這樣!”徐平思索著,過了一會,再問道:“日本人下一次換崗是什麼時候?”
“流動哨剛過不久,估計還要四十分鍾左右。”瘦猴說。
“從哪個方向來?”徐平問。
“連座可是想打換崗的主意?”羅衛很聰明,立即明白了徐平的計劃,說:“從左邊的小路,就是那棵大樹下麵。我馬上帶人過去,在大樹上下周圍埋伏,一定能夠不聲不響弄死這十個鬼子。”
“說說你的計劃。”徐平是個很精細的人,不會聽信誰空口白牙說大話,必須要有可行的方法。
“我把全連的弩手全部帶上,幾個人瞄準一個,塗上見血封喉,同時發『射』,保證能把這十個鬼子收拾掉。”羅衛說。
徐平點點頭,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案,就用它吧。
羅衛高興的回頭招呼了一聲:“弩手全部跟我走。”
四十個弩手四十把強弩,是徐平特務連的看家工具,精鋼打造,弩箭更是塗上了龍州一帶一種叫見血封喉的樹汁,這是當地獵戶都不能使用的東西,隻有在仇殺的時候才能用上,羅衛是龍州人,對這個東西很有研究。
看到羅衛帶著人離去,瘦猴開始點將,把自已排裏連同自己一起十個個子不高身手不錯的挑選出來,換上鬼子的服裝。1056團的人換鬼子裝比較容易,鋼盔皮鞋都是現成,隻要把外套換一件,再把日軍的製式武裝帶紮在腰間,肩上扛一支三八大蓋,就實足日本鬼子形象,不細看,很難看出來,在這種黑黢黢的晚上,隻要不開口,神仙也難分辨。
他們裝扮好後,尾隨羅衛等人在距離不遠的地方趴下,隻要羅衛們一擊得手,他們立即上崗,接手日軍巡邏隊的工作。
羅衛一夥都有經驗的獵人,有選擇埋伏在樹上的,埋伏在溝裏的,側麵的,剛剛作好偽裝,把自己安放在一個舒服的位置,就看到一隊日本人從小溝邊走了過來。日本人有手電,但並不是一直亮著,暗暗明明,或明或暗,像極了野地裏的鬼火,幸好現在是初春,不是盛夏,否則這樣的燈光還真會嚇著人。
鬼子一行十個慢慢走到樹下,這種例行公事的換崗他們已經做了大半個月,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差錯,早就疲獺起來,閑聊著,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洋話。槍支都是斜背在後背,即使遇到特殊情況,想把槍弄響也得花點時間。隻聽羅衛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四十根已經上弦的弩箭閃『射』而出,九個鬼子兵無聲倒地,隻有一個氣長的,竟然發出了最後垂死的叫聲。慘叫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突然特別高亢,所有的人都被嚇壞了,羅衛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抓起這名士兵的脖子,奮盡全力一扭,隻聽哢嚓一聲,脖子被生硬擰斷。
這聲大叫也如同霹靂一般在徐平耳邊炸響,他的腦海頓時閃過一個念頭,被發現了,計劃失敗,怎麼辦?
果然,並不是隻有國軍才聽到叫聲,隻聽到距離最近的明哨也隨之用日語叫了一聲:“誰?怎麼回事?”
雖然聽不懂明哨叫聲的意思,但是大概的含義也能猜到,徐平的心跳得飛快,差不多要頂到嗓子眼。
隻聽瘦猴隊伍裏居然有了回答,是一聲純正的日語:“八格,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