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敵知道麵前這位,不吃點苦頭是肯定不會收手的,走上一步,把周氏夫人拉到自己的身後,橫眉一豎,說:“馬上滾蛋,別讓我出手,滾!”
兩個包著繃帶的退後了好幾步,他們見識過莫敵的手段,的確迅雷不及掩耳,說打就打,一打就致命,上回是自己兩人見機得早跑得快,跑慢了隻怕傷得更多。
高大漢子揮舞著缽頭大的拳頭衝向莫敵,衝到近前,一腳停住,雙眼睜得滾圓。他分明看到,就在他麵前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一隻槍口正閃著藍光。莫敵的右手食指正穿在扳機處,正在往裏使力。
身子一軟,高大漢子當場跪在地上,雙手高舉,大叫饒命。遠處的兩個混混也嚇得三魂不見了兩魄。他們兩個見識過莫敵的手段,知道此人出手絕不留情,手裏有槍,絕對不會不用。兩個混混交換了一個眼『色』,突然衝上前去,從懷裏各掏出一把石灰,往莫敵臉上撒去。趁著莫敵麵前一片白,兩個混混拉起高大漢子迅速逃離。
莫敵隻感覺到眼前一片白茫,接下來就是眼睛刺骨的疼痛,一股嗆味直衝肺部,撕心裂肺的咳嗽衝口而出。憑著之前的記憶對著混混逃跑的方向開了三槍,將手槍扔出去老遠,莫敵痛苦的坐了下來。周氏夫人又幫莫敵捋胸順氣,又用手裏的手帕抹去臉上的石灰,手忙腳『亂』,心裏又氣又急,淚水直流。
槍聲並沒有打中狂奔中的三個混混,將混混嚇得魂飛天外,原來這位真的敢開槍,跑得飛快,很快就無影無蹤。槍聲引來了遠處的巡警,在巡警的幫助下,莫敵被送到了山下的診所裏,清洗眼睛,吸上氧氣。莫敵躺在接診床上,雙目緊閉,一臉慘白,唯有劇烈的咳嗽帶出絲絲血跡,更顯耀眼猙獰。
清洗完眼睛,莫敵充滿紅絲的眼又能看見麵前的人,警察走了,他們帶走了地上的槍,周氏夫人告訴他們,自己夫妻兩人在散步,遇到了黑幫械鬥,才遭受到池魚之殃。有人證明莫敵的身份是國學校裏的老師,不是壞人,巡警采用了這種說法,帶走了槍,還連說莫敵夫『婦』倆運氣好,能夠在黑幫械鬥中幸存,隻是被撒了一臉石灰而已,至於那把槍,從頭到尾巡警就沒有想過主人是莫敵。
回到家,莫敵的咳嗽仍然沒有減輕,他記憶中,除了上次在石牌,就是這一次咳得厲害,如果說還有排行第三的,就是在桂林,1938年12月29日,在日軍飛機對桂林的轟炸中,滿天塵土,鋪天蓋地,五步之內,莫辨人馬。揚起的灰塵讓莫敵吃盡了苦頭,用袖子蒙住口鼻也沒有辦法擋住大股大股的濃塵往肺裏鑽,引起的劇烈咳嗽讓莫敵直不起腰來,一起坐在月牙樓上喝酒的張永發掌櫃張香圃以為莫敵會不會就這樣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咳死過去。
已是深秋,港九的秋『色』是最無趣的顏『色』,與盛夏無異,隻是綠『色』更深一些,空氣更幹燥一些而已。莫敵躺在院子裏,臉『色』蠟黃,不停的咳嗽如同抽氣機一樣,不停的抽著他的元氣,幾天下來,身體明顯見差,五十歲的男人,竟然出現了深深的眼窩。
“這都是托日本人毒氣彈的福,我算了算,總共被日本人的毒氣毒過三次,三次都沒有死,算是命大,隻是這張肺早就千瘡百孔了。”莫敵對前來看望他的唐如儒說。
唐如儒比莫敵大幾歲,看上去卻年輕許多。鼻子通紅,布滿了坑坑窪窪,在香港的十年,這家夥天天酒不離口,杯不離手,果然喝出了一個標準的酒糟鼻。
“你這個肺算是讓日本人的毒氣給禍害了,總有一天,你會死在這個肺上。”唐如儒說。
“死就死,無卵所謂!”莫敵笑著說:“死在我手裏的日本人也不少,所謂一禮還一拜,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我在南嶽遊幹班的時候,遇到第八十四軍的淩雲上,他也被日本人的毒氣放倒過,咳嗽比我還要厲害,當時他還抽煙,越咳抽得越凶。”
唐如儒點了點頭,說:“日本人的毒氣,對人的身體影響很大,隻要挨過毒氣彈的,身體或多或少總有一些不妥,我這些年,見的老弟兄比你多,但凡有些身體不好的,大多都是挨過毒氣彈的緣故。你要多加調養,別他娘的英年早逝。”
“嗬嗬嗬嗬!”伴著咳嗽,莫敵大笑起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比起在抗日戰場上死去的弟兄們,我這二十年算是賺來的。起碼我還娶了妻,活到知天命之年,知足了!”
“寧可世上挨,不願土裏埋,我可還沒有活夠!”唐如儒說:“天縱你也不要太消極,你的情況我已經上報,弟兄們準備籌一筆錢,把你送到英國人開的伊利莎白醫院係統的治療一下,好孬讓你多活幾年。”
“多謝弟兄們費心了,我一條爛命,多活一天,都是向老天偷來。老天給的已經足夠多了,如果還能再活下去,那就是弟兄們的賜予了。”莫敵笑道:“不過能夠多活一些日子,我還是願意的。”
唐如儒點點頭,他很了解莫敵,死都不怕的人,還怕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