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遊擊 (二十六)(1 / 2)

第八章 遊擊 (二十六)

清早,渡口邊就傳出了熙熙攘攘的各種叫聲,莫敵從兩張八仙桌臨時拚成的床上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食肆裏,隨意睡著六位上校的隨員,他們都隨身帶著背包,把兩張桌子或者幾張凳子一拚就是很不錯的床,輪流值班,負責在火盆裏添碳,一個寒冷的冬夜就這樣度過。

湘江水很清,北風逆水吹來,帶著刺骨的寒意,走到碼頭下,在水邊蹲下,掬起水抹在臉上,頓時,冰浸入骨。迎著寒風,望著遠處的山影,莫敵頓覺心胸開擴,躊躇滿誌,此去衡山參加學習,不知是由什麼人來指導遊擊作戰,日本教官已經成為對手,德國教官已經歸國,俄國大鼻子隻會拿著馬刀往前衝,如果讓他們教授遊擊戰術,才是笑話中的笑話。

渡船還有江中央,人力畢竟有限,船隻行得很慢,一來一回要花上不短的時間,從上遊不時飄下幾艘船,順水逆風,走得也十分吃力。這時,隻聽不遠處有人用本地口音在高聲朗頌:“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莫敵頓時被最後這一句吸引了過去,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是重慶『政府』還是日本人?這是誰的詞作,氣勢恢宏,前所未有。

“李濤同誌這一口湖南腔朗頌起*同誌的詩作,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一位頗為清秀的男人感歎說:“湖南湖北隻隔著一個洞庭,可語言相差很大,我們湖北人就讀不出這首詞的韻味。民國二十年,我在上海,就曾與巴金胡風等品評過*同誌的這首《泌園春長沙》,認為其意高昂,其氣直『射』牛鬥,曠古爍今。其下闋更讓人心折,隻是我朗頌起來腔調有點怪,不如李濤同誌地道。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莫敵在一旁已經聽得呆了,這首詞作,上半闋已經驚天動地,下半闋還真是曠古爍今,竟然是延安那位的詩作,連巴金胡風都讚歎不已,可見非同一般。

“同是麵對這條湘江,*同誌能發出如此感慨,真是高人一等。”被叫做李濤的人說,這位三十四五歲,濃眉大眼,一副武人風度,身上是一件國軍將校呢的大衣,頭上沒有戴帽子,任由北風把長發吹得飄起。隻聽他接著說:“我們湖南人,都把這條湘江看成我們的家鄉河,喝一口河裏的水,特別的甜,用河裏的水洗一把臉,腦殼特別清醒。我的家鄉汝城靠近廣東,是南嶺的北麓,算是湘江支流的上遊。秋收起義時,我就在*同誌手裏得到了這首詞,這些年,每當『吟』起這首詞,就會想起湘江水,想起家鄉。吳奚如同誌,這次組織上派我們來到南嶽當作教員,責任重大啊,你這位黃埔二期的高才生,左聯的大作家,文武雙全的高手,可得多挑重擔才是。”

莫敵從之前的呆滯已經完全呆傻,怎麼?這次南嶽遊幹班的教員居然是從那邊請來的!麵前這兩位,一位姓李,一位姓吳,沒有什麼太大的名氣,不知道會不會有名聲顯赫的將領來授課?突然,莫敵想起張雲逸,在皖南,張雲逸曾經給自己上了三天的遊擊課,讓自己受益非淺,不知道,這次又能學到一些什麼,至於麵前這二位,能夠把如此震憾的《泌園春長沙》帶給自己,已經足以奠定他們的教官地位,至於黃埔還是綠埔,左聯還是右聯,莫敵反而不是太過看重。

看著兩位身著將校呢的身影從自己身邊走過,登上渡輪,莫敵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對這一次的南嶽遊幹班第一次充滿了興趣,同時也對舉辦遊幹班的蔣委員長和白總長充滿了敬佩,從自己曾經的對手手裏學習作戰技巧,需要多麼大的寬容和胸懷,而對手能把自己賴以生存的招數教給曾經的對手,他們的胸懷則可以稱之為偉大。第一次,莫敵把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軍隊擺在了正麵的位置,暗想:能有如此氣魄的軍隊,絕不是簡單的軍隊,無論是與這種軍隊並肩作戰還是與這種軍隊打一場對手戰,都會是一次不錯的享受。

“天縱,怎麼,這冷嗖嗖的江風還讓你喝上癮了不曾?”從碼頭的高處,傳來了梁采林的聲音。昨天晚上聊了半夜,大家惺惺相惜,成了好朋友,尤其是廣東的梁采林,對同是兩廣弟兄的莫敵更是熱情,稱兄道弟,更是如同多年老友一般。昨天晚上,把食肆裏的八仙桌拚了十張在包間裏,莫敵梁采林張智農羅錦倫劉敬之李仁貴等六人如同大通鋪一般睡在一起,手下們弄了點毯子鋪上,各人蓋好各人的大衣,再燒上兩盆碳火,到也不凍,一覺睡到天光。早上,莫敵一出門,鋪上的六人都不約而同的醒了,都是戰場上打熬過的人,這點警覺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