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再次掀掉了她的帽子,可是這次,她沒有重新把帽子扣上,而是任憑雨水從臉上肆意滑落。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流淚,更清楚地說,她根本不想去知道自己是否有流淚。雨水是無情的,不是嗎?她歎息,隨即『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臉。
即使流淚,她也隻會說,那隻是雨水啊,是冰涼的雨水,是冷漠如斯的雨水,怎麼可能會是眼淚!——
她是甘願這般自欺欺人的,她願意說,隻有雨水,沒有眼淚。亦甘願把那一絲一毫回頭的念頭扼殺在萌芽。
那麼,人與人,是不是隻能心存猜忌?
紅『色』的背影匆匆遠去了,投入了廣瀚的黑白。仿佛一朵將死的紅蓮,開在深秋幹枯的時節,在斜陽下逐漸被暈染開來——似乎不再那麼突兀,那飄搖的豔『色』變得暗淡而模糊,逐漸逐漸地,再看不清晰。
——終於,要凋謝了嗎?
回到了家中,長輩們嚇了一跳,忙給孩子媽媽打電話。媽媽說,老師想去接她,但她一放學就不見了,老師是本想接她回去的。聽過這席話,她開始後悔了,啊,為什麼要那麼著急地走掉呢?怎麼就沒想到老老實實待在教室呢?她真恨不得捶胸頓足穿越時空。換了舒適熨帖、泛著洗衣劑香味的衣服,吃了頓熱騰騰的餃子,她『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啊,沒什麼,不用謝真的不用謝……我呢,隻是有些擔心罷了。一個孩子,下著那麼大的雨,還一個人走,我有些為她害怕……我想和她一起走,可她什麼也沒說,就跑開了,我擔心她啊……沒關係的……她呢?她還好?”
是她嗎?
她睜開了雙眼,窗外熹微的日光仿佛純粹的水晶石,昨夜無垠的陰霾,一掃而空。
“醒了?”
“哎,你倒好,人家本來想幫你,你跑什麼?還為你找上門來!嘖嘖……你這孩子啊……”
她的心涼透了,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風雨如驟的傍晚。
她為自己的多疑感到可笑,她為自己的戒備感到醜陋,她為自己的逃離感到羞恥,她為自己的灰暗感到憎惡。可又有誰聽她一句道歉,以及那不曾言說的謝意?
張了張嘴,想再說什麼話語,喉頭卻那麼苦澀,是愧疚的滋味,『逼』仄到隻剩細碎的哽咽,以及無處安放的悔意和自責。
是雨天,是雨天,有人跟了她一路。那晚雨很深,風很涼,兩個人素不相識,本是萍水客罷,卻在料峭的秋意中春風送暖,芳菲生遍,贈我一枝荏苒綻放的喜樂。
也許你們已經猜到了——這個故事的主角的確是我。恍惚間憶起那雨中的一伸手,重新回首,已是六七年前的舊事了吧。
雨花悄然綻開,是晶瑩而溫柔的顏『色』。原來,原來我已擁有一整道溫暖的虹光
我想,如果可以重來,我仍會選擇衝進雨幕,等待她的舊傘;如果可以重來,我會拉起那隻溫暖的手;那年如果重來,我會說一句沒來得及說出的“謝謝”;那年如果重來,我會祝福她,我會告訴她,她有一顆永不泯滅的,至死不渝的,人的本心。
原來人與人,並非隻有猜忌。
逝者斯夫,不舍晝夜——
青山依舊,故人不再。
如果說,我隻有未來——
那麼,我願在雨天為『迷』路的人撐傘,就像您當年所做的那樣,我願拭去他們的淚痕,我願溫暖他們的雙手,我願向他們微笑著宣誓這個世界的美好。
是的,我願,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願。
這是不是一種愛?
是的,這是一種萍水相逢的愛。
這天涯咫尺,溫暖如斯的愛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