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九渡煦陽暖風徐徐,第一大客棧門前停留的一輛雙轅馬車放下幕簾,趨趨出鎮,準備行至九渡——花蛇渡行船離境。
盯著那輛馬車軲轆軲轆地漸漸消失在巷林口處,店小二望眼欲穿,竟有一種惆然若失的感情。
誒,再也難瞧見那麼費盡心思,一心一意為愛拚命的少女了吧……
馬車穿橋過洞,駛了一段林蔭覆葉小道來到了“九渡”渡口,短工雇傭的車夫推了推竹編簷帽,一個流利動作翻身下車,彎腰上前撩開那層洗白的青色布簾。
“小姐,到渡口了。”
那張憨厚帶笑的臉看進車內,但下一秒眼前一花,隻見從車內下來一位戴著半張白色麵具的少女遮擋住了他的視線,其餘什麼也沒瞧見。
他一愣,趕緊退後兩步,朝少女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少女即使戴著一張雪白麵具,依舊能從細枝末尾觀察得出來,她很年輕,不,甚至不能稱之為年輕,應該是年幼,纖穠合度的身材雖不高挑,卻比例均勻完美,像一尊雕細供奉的瓷玉娃娃,她穿著一件極素極簡潔的純色黑衣,無紋無飾,垂質感十足的長衫外罩一件短褂至肘。
若別人穿著如此老氣的款式且普通的顏色,會顯得十分不起眼,但由於她膚色極白,如雪脂凝乳,這兩種極素極端的顏色相互映襯之下,隻覺得她的氣質異常矛盾而神秘,令人不由得將渙散的目光,全部聚攏在她一人身上。
“直接駛上船去。”
隨著少女下車,從車內傳出一道清澈如琴音般悅耳、輕撚漫彈般懶調優雅音色。
那車夫聞聲,心中突突一跳,不由得側了側臉,盡力聆聽。
“等一下。”素黑少女道,卻並沒有解釋為何要特意等一下。
車夫看兩人意見不統一,左看一下右看一下也為難了,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動作,實則按以往他的判斷,車內的人一聽便知道非富則貴,養尊處憂,自是該聽他的,然而眼前這名少女雖然看似年幼,但她的一舉一動,一神一態皆非帶著一種威壓,令人不敢輕易放肆。
車內靜了片刻,才道:“進來。”
此刻,他們的馬車就停在渡口石墩前源,渡橋上基本上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上載下貨的搬運工,各種叫賣新鮮海貨的小商販,趕程上船的人流……
他們停在這條岔路口上,過往人群倒是時不時會好奇地多看他們一眼,特別是一身素黑、戴著一張半罩麵具的虞子嬰。
“這位小姐,那、那艘客船快到了,您再耽誤恐怕會趕不上……”
車夫瞧著趕船的人都聚攏在岸邊,遠處破水行駛而來的客船迎著水波粼粼而來,便趕緊提醒著他們。
“我自有分寸。”
虞子嬰這句話,既是回答了車夫,亦是告訴了車內之人。
她靠在馬車旁,望著幽幽淺藍蕩波的水麵,靜凝不動。
看她當真像是在等待著什麼,車夫便不再插嘴,而車內的人也一直沒再吭聲一句了。
莫約不過一刻鍾,從城鎮陰萌小道路口處,扛著一大袋鼓鼓囊囊包袱,步若蜉蝣般走來一個戴著幕蘺,全身罩得嚴嚴實實的人,透明的幕蘺下,隱約看出他一直垂著腦袋,疾步朝著前方快走。
路人行走間,再加上他慌不擇路,很輕易便有人不小心觸靠到他,他當即便是一顫,整個人像是受到驚嚇般,迅速朝旁邊躲閃而去。
他好像被狼虎追趕般,眼珠子一直望著地麵,不看前路,連前麵站著的虞子嬰都沒有看到,徑直朝著渡口慌裏慌張而去。
就在兩人即將錯身而過之時,虞子嬰閃身一晃,便沒好氣地一把扯住了兔子男。
兔子男一震,錯愕回頭時,一根素白指尖,隔著幕蘺的白紗,準備無誤地直戳上他的腦門。
“抬起頭來走路,這樣含胸馱背,成何體統?”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司微訝地眨了眨馥密的睫毛。
虞子嬰將他低垂的腦袋按起,方鬆開了手,轉頭看向車夫:“走吧。”
車夫看了一眼那被罩得嚴實的來人,這才恍然,原來她一直是在等人,如今人等來了,便要啟程出發了。
他瞧了瞧兩人不像準備上車的模樣,便問了一句:“你們不上車?”
“走不了幾步路,你先載著車內的人去岸口。”虞子嬰道。
車內早已等得不耐煩的人聽到車外此話,一麵是出於好奇,一麵是出於心情陰鬱,他隨意撩起一截窗簾,透過縫隙間,便看到馬車邊虞子嬰身邊站著一名頭戴幕蘺,身材窈窕如柳扶風般纖弱身影。
誰?玖蘭戚祈眸露疑色,長眉輕挑。
隨著馬車行駛移動,他也沒仔細一一看清,便放下了車簾,嘴畔含著一抹冷嗤之笑。
“就你一個人?”
虞子嬰看他獨自一人而來,四周又不像暗伏隨從的模樣,遂問道。
司很不習慣身邊來來往往那麼多人的存在,感受到那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便緊張到全身僵硬,使勁地捏扯著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