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嬰很明顯感覺到身邊的這位心誌強韌的將軍全身緊繃如石,呼吸粗重,他領著她,似腳步沉重,每一步在黑玉石麵都踏得特別悶響。
越過那些巍巍顫顫,麵白唇白的蒼族賓客,穿過那一群僅著一層妖嬈薄紗,根本遮掩住胸前波濤洶湧,腰間肚臍的舞妓,他朝著被一暗黑薄紗帷幕隔擋的高座,取械置地,屈膝下跪。
“首領!”
清冽錚錚的嗓音,響徹整個曠涼幽靜的大殿。
喊完這兩個字時,虞子嬰斜目看去,她清晰地感知到這個高壯如塔的將軍懼了,這時,她腦海之中突地想起他之前問了她兩遍的話。
{為何不懼?}
{懼有何用。}
{雖無用,卻是本能。}
雖無用,卻是本能……虞子嬰眼底劃過若有所思,這麼說來,他這是本能地對這個漁人軍團的首領感到恐懼是嗎?
虞子嬰一路跟隨殷將軍身後,兩三步之隔,她感到這殿中賓客中有一道詫異震驚的眼神射在她身上,輕飄轉去,卻在石柱旁的席位上,看到蒼族族長跟南叔他們,顯然他們認出虞子嬰了。
不對,他們認出的不是虞子嬰,而是認出她這一身裝扮乃他們蒼族馭夫。
“叔,此小兒馭夫不是在外候命嗎?何以跟在殷將軍身邊?”蒼族族長倏地挺直身軀,揮手間險些打倒桌前酒盞,本就被駭得發青的臉色,此刻更是驚疑不定。
南叔坐在蒼族族長身側,他攥緊拳頭,亦是一臉疑雲搖頭:“族長,卑不知。”
這一路走來,冷暗重重,紫火幽幽,嶙峋節節攀登而上,片片輕透的薄紗順流而下,因窗畔之風徐徐飄起,隱約可見其後密密麻麻,似有數不清的人影在晃動,妖嬈起伏。
紫羅煙霧如幻覺疊嶂騰騰,殿中有隻著下身燈籠透明紗褲的白皙美少年,婀娜妙曼身姿美少女長發披散,妖嬈身姿,薄紗下不著片縷。
殿中似有千千空間,千千洞府,內有人影啖肉喝酒,杯觥閃錯,或有美人兒盤坐在高壯男子腰間,擺腰動胯,或有被擒著脖子,口對口喂酒笑談,甚至有男人被妖豔女子騎在身上緊貼斯磨,殿內就像一幕色調晦暗靡靡而混亂的壁畫。
酒池肉林,群魔亂舞,也難怪純良、不慣權貴的蒼族人們看見如此奢華墮落,荒淫腐化、極端奢侈的場麵,會臉白緊張不適,但虞子嬰觀察過,這些人即使再胡鬧,再臨近盡興時刻,卻都始終保持著一種清醒,保持著一種克製。
這說明什麼……
虞子嬰在殷將軍跪下時,便抬頭朝上,節節玉階之上,有一座朦朧黑紗遮掩的鎏金寶座,這座龍騰虎躍的寶座之上,有一道斜躺座位,支頤身影透出孤瘦、刀鋒般淩利、淺薄的輪廓。
“殷將軍,你此時進殿何意~嗯?”
一道少年清脆靡啞的嗓音在幽暗的殿中勾刮著金屬,顯得岑長而陰森,大殿瞬間變得落地有聲,而殷將軍隻覺膝蓋一重,便重重壓低了頭顱。
這漁人軍才首領的聲音……意外很年輕,介於少年與青年間的嗓音,若非那深入骨髓,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音調,估計會很動聽,虞子嬰暗忖道。
殷將軍拱手道:“卑職偶遇此冷氏小兒,她為查冷氏滅族之事而來,卑職以為首領會對此事感興趣。”
殷將軍此話一落,虞子嬰便感到來自四麵八方衝擊而來的視線。
很驚奇嗎?她總覺得這漁人軍團對冷氏一族的態度……有些奇怪。
“冷氏一族?”
少年首領漫不經心地念出這四個字時,一股強大的氣流吹掀開了他麵前的黑色薄紗,隻見那漁人軍團的少年首領腿長身長,屈起一條腿慵懶邪恣地斜躺地寶座之上,他腳下恭順地圈繞匍匐跪趴著幾名絕美的少年少女,莫名給人一種玉體橫陣之感。
香焚寶鼎,花插金瓶,仙音院競奏新聲,他身著墨鐵般的盔甲,幽約光線下,似有蛇鱗蠕動,纖腰長脖,手頎腳長,簡單線條卻勾勒起少年絕美的身姿,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光芒。
他身後,屏開金孔雀,屏帷繡芙蓉,金盤對對插名花,燭光層層堆似金,似乎他身後有著萬道金光,都隻是他的點綴,這一切都在給這個人容姿絕美誘人的少年,增添風采。
虞子嬰看不到少年的全貌,隻因他戴著一張漆尖頜的白色麵具,那一雙眸幽黑沉冷,以蘊藏萬千殺意,大大削減的少年的桃李年華的媚稚之氣,全然隻剩駭人心魄的黑煞陰冷。
虞子嬰在看到少年身形時微怔一瞬,但看到那一雙血色幽暗的眼眸時,心底的某種懷疑,消減了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