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籟俱靜,一彎明月高高懸掛在夜空,清冷如霜的月光籠罩著整個餘安城。已是宵禁時分,街上再無行人,隻有偶爾躍過的三兩隻野貓和行過的更夫,沉沉的更聲遠遠地傳開來,一陣冷冽寒風吹過,地上枯葉打折旋兒卷過大街。
這時,玄武大街的盡頭忽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月光下能看到閃閃爍爍的銀光,到了近前才發現是個百來人組成的隊伍。銀甲玄劍,劍上飾雪花紋飾,竟是直屬東宮的霜雪營。他們腳步匆匆,卻陣容齊整,速度極快地經過玄武大街,直往城東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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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府
平常守衛森嚴的朱紅大門此刻朝兩邊洞開,門口守門的壯仆家丁不見一人,隻有兩盞風燈在簷下微微晃『蕩』,燈火搖曳中,照亮一片『迷』離的暈黃。
而庭院的中央,此刻跪滿了男女老少,有衣著華麗的老爺夫人,也有青布麻衣的丫鬟小廝,無一例外的都滿麵驚惶,瑟瑟發抖。想抬頭四望,又被周圍站在回廊庭院裏的帶刀侍衛唬的低下頭,伏跪在地。
整個院子裏靜悄悄的,除了枝頭鳴叫的烏鴉,預示著這個夜晚的不平靜與不詳。
回廊盡頭隱隱傳來腳步聲,落地輕巧。
陸啟跪在人群最前方,抖若篩糠。
他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了,弓著腰把身體又壓低了幾分,兩手前伸匍匐在地,身體一縮再縮,隻恨不得把自己縮到地縫裏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在廊前停住,像是在打量跪在庭院裏的一群人。
初秋的涼意裏,陸啟額頭滾落的汗水越發急促了,可是他不敢擦汗,更不敢抬頭,隻能一動不動的跪在庭下等候發落。
廊前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響,似是有人坐下來,稍頃,一個微微含笑的聲音響起。
“陸大人,本宮剛才觀你這宅子,雕欄精致,美輪美奐,像是出自大師之手呢!”
“府中粗陋不堪,讓殿下見笑了……”
“墨大師的手藝若是還被稱為粗陋不堪,那世間的工匠豈不都是朽木了!”上首的聲音悠悠一笑,轉而問道,“隻是墨大師非千金不出,本宮實在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尚書大人竟也有這種財力,不知尚書大人除了朝廷俸祿,還有別的財路不成?”
陸啟的心頭猛地一沉,知道終是躲不過去了。
“微臣家中幾代朝臣,尚有些家底……”
“哦?難道不是三年前奉命修補河道的貪墨嗎?”輕飄飄的疑問驚的陸啟猛地抬頭,看向上首的人。
顫著聲說道,“微臣……微臣不敢……”
“本宮看你可是敢的很呢!”隨著話語,廊前走出一個頭戴金翅步搖冠,身穿紅『色』廣袖宮衣的女子,二八年華,已是明麗不可方物。
她勾著紅唇笑意盈盈,圍著陸啟不緊不慢地轉了幾圈,一條條數出他的罪狀,
“天安十一年,奉命修補河道,貪墨二十萬兩白銀……”
“天安十一年冬,次子街頭縱馬,踩死無辜幼童……”
“天安十三年,侵占萬畝良田,暗殺上訪的溫家五口……”
女子每說一條,陸啟都是一顫,沒想到被查的這麼清楚。等女子說完,陸啟深深低下頭,跪在地上長泣不止,“微臣……知罪,還請殿下看在微臣祖上幾代賢臣的份上,饒恕微臣一家老小的『性』命……”
女子輕嗤一聲,不置可否,抬腳就往府外行去。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工部尚書陸啟,貪贓枉法,斬立決,街口暴屍三日!次子陸莊,縱馬致人喪命,斬立決!陸家其餘人等,入賤籍,男丁發配葉城,女子罰入教坊司!”
伏跪在陸啟身後的紫衣女子聞言,瞬間癱軟在地,喃喃著,“我不要,我不要,這關我們什麼事!這關我們什麼事?”
她忽然生出一股孤勇,直起身子就想去抱紅衣女子的腿,“殿下!殿下仁慈,請……”
隻是話沒說完,人也還沒靠近,就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黑衣侍衛冷冷一掌擊飛出去。
瞬間她隻覺得胸口劇痛,忍不住就咳出一口血來,還在掙紮著往那邊爬去,“我爹爹犯得錯,怎麼……怎麼要我們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