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碧第一次睜開眼的時候,滿屋子都是昏暗暗的黃光,她躺在地上,光著身子,冰冷冷,濕嗒嗒的,還有一股子腥臊味道。
“生了,終於生出來了。”旁邊似乎有人走過了,扯著她的腳,大頭朝下拎了起來,幾巴掌扇在屁股上。方沉碧吃痛,猛地睜大眼,想起身掙紮。可一睜眼就徹底呆住了,眼前的一切陌生且讓人毛骨悚然。
石磨旁邊拴著頭耕地的黃牛,牛背上,橫趴著個赤/裸下身的女子,雙手被草繩綁在一起,繞著牛身子,纏了一圈。因為是麵朝下趴著,所以她看不清那女人的麵目,隻看到她一動也不動,毫無聲息。
血,一地的血,林林灑灑,繞著石磨畫成一圈又一圈,在牛站下的地方彙成一大灘,再被油燈燈光一晃,泛起凜凜的一道亮。
順著血滴下來的方向往上看,鮮紅的血,無止無境似得,正從女子下/身,劃過白皙雙腿,一股股往下,滴答滴答的落進血泊裏。
方沉碧還在驚呆之中,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卷進一股冷風,她聽見有人粗聲粗氣的問:“生了?生了個什麼?”
“是個丫頭,可這孩子怎麼不哭?”言畢,方沉碧被是百八十度調轉過來,與說話的人麵麵相對。一張陌生的臉,皺紋橫生,三角眼,是個地道的農家婦人。
“死了?”另一個人湊上前來,看了看:“眼睛睜得倒挺大,挺標致的女娃。”
“娘,熱水來了。”另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
“擱在這吧。”說罷伸手摸了摸水溫,將方沉碧放了進去:“老頭子,你看她還成不成了?難產流了這麼多血,我看是不成了。”
“唉……”男人歎了一聲,朝黃牛身邊走去。
等方沉碧被暖暖和和包在被子裏的時候,她聽見男人跟老婦人說:“人沒用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穿越異世後的母親,卻也成了最後一次,女子被鬆開繩子從黃牛背上放下來,她就躺在地上,躺在一地血泊裏,長發披散,臉色慘白,雙目緊閉。
老婦人抱著懷裏的孩子,蹲在女人身邊,一句句念叨:“苦命的孩子啊,這母女之間到底是沒緣分,花不見果,果不見花,唉……”
方沉碧側眼看了看,她隻記得,那女人挺漂亮。
這戶人家剛好也姓方,婆子是村裏的穩婆,老頭方阿祥靠種地糊口,家中一共三人,除了老夫妻,還有個年近四十的兒子,喚命方安,因為天生跛足,又窮困潦倒,以至於一直光棍至今。
從老夫妻口中她才知曉,自己的娘是挺著肚子從不知哪裏逃過來的,也隻在方家停留了半個月就難產死了,唯一知曉的,隻有她的名字,平日裏老婦人都叫她挽香,姓氏不祥。
老兩口願意收留挽香也是有私心的,本打算讓她生了孩子就嫁給自己兒子做媳婦,可沒曾想人竟然死了,原也打算把方沉碧送人,可方安極力阻撓,硬是留下了她。
而後的三年,老兩口待她還好,尤其方安,寵她像是自家的女兒一樣,起了個名字叫方寶兒。
方沉碧對前世的記憶並不是那麼深刻,對她來說,隻要活著,活在哪裏並沒有太大區別,唯一算得上驚詫的,怕就是穿越到古代這一件事了。
作為一個幼兒,對於古代生活的適應,顯然比成人要方便的多,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十分簡單。方沉碧很少說話,就跟她前世孤言寡語一樣,她隻是喜歡睜大雙眼,看著身邊人一舉一動,以至於方家人總以為她是個啞巴。
待到方沉碧三歲的時候,方安便帶著她到處走,平日裏她坐在籮筐裏,被放在田間地頭上,看著男人赤膊揮著鋤頭耕地,偶爾抬起頭朝她和善一笑,喊聲“寶兒聽話”,有那麼一刻,方沉碧覺得心頭一暖,這輩子其實活得也不算賴。
偶爾方安回家途中,會背著方沉碧繞遠到村裏走一趟,碰見吹糖人的老頭在,就會買個給她。
“寶兒啊,你想要個啥?”方安蹲在糖人攤子前,笑嗬嗬問她。
方沉碧瞧了一圈,隻管瞪大了漂亮的雙眼,始終一言不發。
“呦,這閨女長的真標致,你家女兒嗎?”
方安憨憨笑笑,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方沉碧臉頰,滿眼都是寵溺神色:“是我女兒,乖著呢,特別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