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對還是錯已經無妨,蔣卿對於來鳳的差待全是失去一丁點的信心了,隻執拗的覺得這屋子裏頭能幫得上她忙的也隻有蔣悅然了,她肯冒這個險,想來還是值得的。
晚上開飯的時候來鳳見蔣卿臉色一直慘白,吃的心不在焉的,問道:“這功夫兒是哪兒不舒服不成?”
蔣卿搖搖頭,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回道:“昨晚兒上跟著如月忙著把那方帕子上的好圖繡齊全了,天亮的時候才閉眼,這會子困的很,提不起精神兒。”
來鳳應道:“白日裏功夫兒多了,何必非得晚上熬夜,小心身子。”
蔣卿心頭一抖,畢竟來鳳也是她生母,說這些體己話兒本是再正常不過了,可說到底畢竟這期間兒夾的事兒還是多,蔣卿心頭尖兒上都是委屈,隻當生母一句話兒就感動的自己的眼淚兒在眼眶裏打轉兒,想來真是可悲了。
“姨娘不必擔心,我今兒晚上早些歇息就是了。”
來鳳點頭,低下眼瞧這碗裏的東西悶頭吃起來,燭光恍恍,就那麼一眼,蔣卿看見來鳳挽起來的發間多了幾縷銀絲兒,說不出口,可心裏還是一陣陣兒的發酸。
回了自己屋子蔣卿一聲不發悶頭就栽倒在床上,如月知曉她尋思什麼事兒,也不敢多問,隻是手腳麻利的給她端來漱口的水,又扒了外衣,掐了幾盞燈,再掛了簾子容她自個兒睡在裏頭兒。如月又不敢早早歇息,隻好坐在圓桌前兒,弄個沒完事兒的帕子打發時間。
再說那頭,這光景方沉碧並不知道蔣悅然跟蔣卿這碼事兒,隻是還在蔣煦的園子裏頭喂孩子吃飯。蔣煦近來身子骨兒並不見好,反倒是遇見點涼就開始咳,每天每日的咳,許是有功夫兒還能咳出血絲兒出來,驚得下麵人跟見了閻王爺似的,各個兒都伺候的膽戰心驚,唯恐除了勞什子紕漏,被這嫌天嫌地的主兒逮了把柄,非就沒完沒了不可。
這功夫兒有方沉碧在,寶珠跟著下頭丫頭婆子全躲了出去,這才鬆了口氣兒,又不敢出大音兒,隻敢趁著沒什麼外人兒的時候嘮叨幾句有的沒的。
不過她們也都知曉,蔣煦雖是喜怒無常又脾性暴躁不耐,可見了蔣璟熙或是方沉碧多半也會好上許多,這才能尋得半日安生光景。
蔣煦倚在床頭,微微側著頭瞧著坐在圓桌前的蔣璟熙一口口乖巧聽話的吃粥,心裏確確是有暖意流過的,畢竟這小小人兒張口閉口兒的都得叫他一聲爹爹,這讓蔣煦有種說不出的自豪感來。
可再一想,又知道這孩子卻也真真的不是自己的種兒,思及此,心尖上又似突地被狠狠砸了一盆冰冷的水,然後卻是從兩隻眼裏淌出灼人的淚兒,那是何等滋味兒?左右不過覆海滔天的別扭勁兒幾欲充斥了這個無用男人的整個心懷了。
他在忍,忍的很是焦心,再看了一眼娘倆兒個,猶是方沉碧淡淡不似人間才有的置身事外,這就更讓蔣煦別扭的甚,可偏偏他拿她一點轍也沒有,除了忍還是忍。
剛別過眼,隻聽前麵兒奶聲奶氣兒的小人兒,叫道:“爹爹吃糕糕。”蔣煦扭過頭,瞥了一眼方沉碧,道:“璟熙自己吃,爹爹飽了。”
蔣璟熙嘴裏還含著一口粥,捏著糕果從椅子上跳下來,蹦蹦跳跳朝床邊兒奔過來,硬是將糕果塞進蔣煦的手裏,還不忘著念叨:“娘說璟熙要好好孝敬爹爹。”
方沉碧抬了頭,未看蔣煦,隻是朝自己兒子淺淺的露了點笑,點了下頭。
蔣璟熙見得了自己母親的讚許,格外高興,又學著平素下麵丫頭婆子伺候的樣子過去把小桌上的溫茶水遞了過去,再回頭看看自己母親。
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蔣煦對麵前兒這半大的孩子也是心裏有歡喜的,見他如此乖巧,便伸手摸了摸他腦袋,感道:“我兒懂事兒了。”
這話音兒剛落,外麵傳來丫頭的傳話聲兒,道:“大少奶奶,這會兒子大夫人那裏有話要找您說呢,您看什麼時候過去一趟?”
方沉碧緊跟著應了聲兒,道:“我這就過去,你先過去回大夫人說我就到。”
丫頭應是,退出身兒走了,這頭挑著燈籠轉過廊子便站到了負手而立的蔣悅然麵前兒,俯首輕音兒道:“三爺的事兒奴婢照辦了,大少奶奶回話兒說這就出來走一趟去,這就一條路通前院兒的,大少奶奶必定經過前麵兒的亭子角上。”
蔣悅然輕點了一下頭,抬手,那丫頭倒也熟門熟路了,忙不迭跟著抬了手,一塊碎銀子落在她手裏,丫頭頓時眉開眼笑,道:“三爺兒日後若是有話要傳,奴婢便是滿心的樂意的。”
蔣悅然麵無表情揮揮手,丫頭小碎步的跑開去了。蔣悅然挑眼望過去,遠處夜幕拉的低了,像是蓋著一塊厚布,蒙蒙黑的院子裏隻有幾盞伶仃的燈籠掛在屋角,隱約讓人看得見樓落裏埋了一條路。
可他不樂意又使出路上堵著她的把戲,眼下隻是滿心的惱火與焦躁,就快要按壓不住,他隻是不能想得出,到底是怎樣一群人能做出這般的勾當,可若是方沉碧也是參與其中,那這女人有時何等歹毒?思及此,那般的恨意就似一柄刀,把他的心口窩兒捅得個稀巴爛,喊疼都嫌輕巧了。
屏住呼吸,身子微微顫抖才能勉強止住,蔣悅然的臉如覆青霜,比這夜還要暗,不自覺下袖子裏的手攥的緊,像是攥著方沉碧的小命,可這般也不解恨。轉念再想,若是那次魚水之歡的人是方沉碧,那麼蔣璟熙又到底是誰的種?
心尖兒一刺,想到那三歲的孩子無論相貌脾性都與自己相似,那種不得知又猶疑的焦灼讓蔣悅然剛剛沉靜下來的心思又挑上月梢頭了似的,遠遠的懸在那。可他心裏沒底,即便蔣璟熙到底是他的種,就憑方沉碧那般的鐵嘴,又會承認嗎?怕是難上加難。
“這可恨的女人。”叫罵聲微弱的逸出他的嘴,聽來說不出是怨還是恨亦或者說是無可奈何,而就對蔣悅然自己來說,方沉碧的確是讓他不知所措的,那樣的存在像是眼皮兒裏包著的一粒沙子,不要命,可總是疼痛難忍的。
那頭兒方沉碧剛喂好孩子,蔣煦不樂意蔣璟熙早走,偏要留孩子再玩兒會兒再說,這也方便了方沉碧忙和,她得了空,又沒有孩子粘著,便要自己先去前麵的園子裏去。翠紅原本要送,可方沉碧不放心就讓她留屋子裏頭陪著孩子。拿了燈籠,方沉碧自顧出去了,外麵時候晚了,風也涼,吹得燈籠晃晃的,蠟燭火苗兒一亮一滅,就快要熄了。
她正一步步往外走,適逢剛轉了屋簷角兒,突地麵前兒多了一個駭人的黑影兒,方沉碧本是一點沒防及,實實給嚇得一下子白了一張俏臉兒,她大氣兒都沒敢喘,直直的睜大一雙瀲灩流轉的美眸,手裏的紙燈籠木柄眨眼脫了手。
可那麵前的黑影兒動作更見利落,一把包住了方沉碧的手,牢牢實實的將木柄捏在手裏。光影一挑,模模糊糊裏顯出一張熟悉的臉來,也隻是一刹又蒙了一層黑。
“我從來就知道你膽子大,就是不知道你的膽子竟大到這個地步。”那晃晃黑影出了動靜,再邁前一步,一張俊臉露了出來,跟道:“我還真沒瞧出來你什麼事兒都能幹的出來。”
方沉碧壓根兒不知道什麼事兒,隻以為這蔣悅然又是不順氣兒犯毛病了,沒事找事。她被這麼一嚇,又被噎了模棱兩可的一句話,心裏也是微微有些惱,這頭兒氣兒沒喘順,又被捏著手,她下意識就掙,可蔣悅然哪裏會允,死活不鬆手。
“方沉碧,你就喜跟我鬧個臉紅脖子粗,也不知道是我好欺負還是怎麼的,可我現下懶得跟你計較這些破事兒,我有話要問你。”
方沉碧哼聲,惱道:“有話說話,拉拉扯扯做什麼?”
蔣悅然聽聞這句話格外心頭火燒得高,亦是不忿,還嘴道:“你若是讓我知道那些細事,我決不饒你,方沉碧,你這話要放心裏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