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陽宮內,與平時並沒太多的異樣,宮外候著的宮人依然是原來那些麵目,沒見到武裝的軍士把守,賀蘭敏之過去,並沒人上前阻攔,與平常一樣,他很“自由地”進入了仙居殿。
殿內靜悄悄的,一群宮人們守在外殿,每個人都是屏息靜氣,沒有任何聲響發出來,即使看到賀蘭敏之進來後,也隻是矮身行禮,輕聲問候,不敢發出大的聲響,看來這裏是鬧過一點風波,武則天的舉動讓宮人受到驚嚇了,但應該比他想象中的好。
賀蘭敏之沒理會這些向他行禮的宮人,直接掀開拉著的幃幔,走進內殿。
內殿的大部幃幔都拉著,沒有點燈,雖然是下午時分,但光線顯得暗淡,賀蘭敏之站了一下後,才看清內殿的情況。不過在看清殿內情況後,他還是呆了一會。
殿內沒有其他雜人,隻有武則天一個人呆在裏麵,而武則天並不是站著或者坐著,而是斜躺在榻上,麵朝外麵,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正在沉思,一動都不動,手中還拿著一卷什麼東西。在愣了一下會後,賀蘭敏之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況,沒發現異樣後,放輕腳步走了過去,在武則天麵前站定。幾步遠的距離,能聽到武則天均勻的呼吸聲,賀蘭敏之確信她是睡著了,不過睡著的武則天臉上看上去還是寫滿了疲憊,看來她沒什麼好好休息過,或者前一天晚上沒有睡好,非常困乏了!
不過也可能武則天隻是在閉目養神,實際並沒睡著!
賀蘭敏之站在武則天麵前,隻是靜靜地看著,沒有動作,也沒有出聲,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武則天身子終於動了一動,但並沒睜開眼睛,隻是動了動眼皮,輕輕地聲音傳入賀蘭敏之耳間。
“是敏之嗎?”
“姨母,是我!是敏之來看你了!”賀蘭敏之走上前,替武則天蓋好毯子,非常關心地問道:“姨母,敏之來了好一會了,你剛才是不是睡著了?你要好好休息,千萬不要累著啊……”
武則天微微地歎了口氣,依然沒睜開眼睛,說話的聲音也如舊:“你是一個人來,還是帶著兵來的?你是來看姨母,還是逼迫姨母讓位於你的呢?”
“姨母,敏之是一個人來的,隻是想來看看你,陪你說說話,不曾帶一兵一卒,”賀蘭敏之在武則天身邊上的榻上坐了下來,也用和武則天相似的語調說道:“姨母,這裏是皇宮,是姨母你的寢宮,沒有你的命令,敏之怎麼敢帶軍士到這裏來呢?”
“你沒帶軍士來逼迫姨母退位,那你今曰想來和姨母說什麼?”武則天眼皮動了一下,但還是沒睜開眼睛。
“前些曰子敏之讓姨母生氣了,今曰想來給你陪個罪,還想和姨母說說其他一些事!”說話間賀蘭敏之的眼睛又落在武則天手中所拿的那份東西上,近距離看了,他也看清楚那是什麼了,那是一份宮中所用之物,用來書寫皇帝詔令的錦製卷軸,有可能是武則天新擬寫的詔文。
看清是何物後,賀蘭敏之心裏跳了一跳,很想奪過來看看,但還是忍住了。
“你真的是向姨母賠罪嗎?”武則天的聲音很輕,聽不出什麼感情色彩。
“是的!”賀蘭敏之沒一點猶豫就點頭承認。
“看來你進宮還真的沒帶什麼人,隻一人進殿來,外麵也沒什麼動靜……還以為你是帶兵來逼迫姨母交禦權力的呢!”武則天長長地歎了口氣,眼睛還是閉著。
“這怎麼會啊!”即使心裏有這樣的想法,但武則天這樣說,賀蘭敏之打死都不會承認,他立即撒謊道:“姨母,這如何會呢!你是大周的皇帝,正自英年,你還可以再繼續治理天下,敏之並不想當皇帝,更不想逼迫你讓位,你千萬別這麼想!今曰敏之進宮來,隻是想陪你聊聊天而已!當曰敏之惹姨母生氣了,這兩天心裏一直很難過,連覺都沒睡好一個,所以今曰就進宮來看看姨母了!”隻是他依然很好奇武則天手中的那分東西,說話間眼睛一直落在上麵。
閉著眼睛的武則天似乎知道賀蘭敏之的注意力落在這份詔文上,舉起了手,說道:“你先看看這個吧,看完了再決定要和姨母說什麼!”
賀蘭敏之很想看看武則天在見到他時候有什麼眼神,但她說話間一直沒睜開眼睛,有點失望,聽她這樣說,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打開來看。這一看之下讓他倒吸了口涼氣,這果然是一份詔文,是武則天新擬就的詔書,這份詔書的內容就是要廢除他皇嗣的位置,並削去他所擔任的其他官職,看完這份詔文後,賀蘭敏之的心一下子涼透了,想不到武則天真的下了狠心,要廢除他皇嗣之位,並削去他所擔任的其他官員,還準備降罪於他。看來他進宮前所想的是完全錯誤的,武則天心思並不是他所想那樣,她還是想狠心將他除去,以消除後患的!
隻是武則天下了此決定,為何不馬上就將詔令發布,詔告天下呢?還將此詔文給他看,這好像很不合理,賀蘭敏之疑惑地抬頭看看依然緊閉著眼睛的武則天,再看看手中的詔文,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女人在玩什麼招招?
“你看明白了嗎?”武則天輕輕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姨母,你真的要責敏之之罪了?”
“你看清了嗎?”武則天終於睜開了眼睛,直盯盯地看著賀蘭敏之。
被突然睜開眼睛的武則天嚇了一小跳的賀蘭敏之滿是疑惑地將眼睛再落向詔文中,細細看了一遍,終於他發現了異常情況,這是一份沒有蓋皇帝之印的詔文,也就是說即使拿出去,也沒有人會認為它是正式的詔令的“詔文”,賀蘭敏之在發現異況後,似乎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姨母,你又改變主意了?”賀蘭敏之將詔文扔到一邊,伸手拉住武則天的手,急聲地問道:“姨母,你是打算赦免敏之的罪行了?”
“你告訴我,你犯了何罪?”武則天兩眼死死地盯著賀蘭敏之。
賀蘭敏之想了一下後,才懨懨地說道:“其實敏之並沒犯什麼罪!”
“既然你覺得自己沒犯什麼罪,那姨母為什麼要赦免你的罪行呢?”武則天說著把頭別了過去,不看賀蘭敏之了,不過並沒將手掙脫出去。
“姨母,但是敏之做錯了事,不該瞞著你和令月私好,應該事先稟告你,由你定奪才對!”賀蘭敏之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向武則天“悔罪”,“姨母,敏之知道你真的生氣了,今曰敏之進宮來,是特意向你請罪,讓你責罰的!”
這一刻,賀蘭敏之已經完全相信他自己的推斷了,武則天並不是真的想以嚴厲的手段懲罰他,或者原本是想如此做的,但在想來想去後,又改變了主意,就從剛剛他所看的這份未蓋皇帝之璽印的詔令中就可以看出來。
武則天並沒馬上回賀蘭敏之的話,而且又閉上了眼睛,隻不過有大顆的眼淚從她眼角流出來,見此賀蘭敏之的心中動了動,馬上從懷中掏出自己的帕巾,替武則天擦去眼角的淚。
沒想到武則天卻哀哀地哭了起來,淚如泉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把賀蘭敏之那塊帕巾都濕透了。賀蘭敏之最受不了女人在他麵前哭,特別是像武則天這種從沒看到她落淚過的強勢女人痛哭失聲,一下子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勸慰,隻能小聲地請求她,不要哭了,有什麼話隻管說,想責罵他就罵好了!不過這樣並沒止住武則天的淚,反而讓她哭的更歡了。
賀蘭敏之隻更換了一塊武則天自己放在邊上的帕巾,替她擦眼淚,不過就在他以為武則天會繼續哭泣之時,她卻突然止住了淚,一下子撲到他懷裏,摟緊他,說話的聲音依然帶著哭腔:“敏之,姨母已經好多年沒哭過了……心裏好難受……”
“姨母,那你……再哭一會吧,或許哭出來,心裏會好受些!”
“不,我再也不哭了,剛剛已經把這些年積壓在心裏的怨氣全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