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從縣丞府回來的時候已經入夜,帶著一身疲憊回到王府,阿姊一直候在屋內,簡單梳洗一下,又喝了口茶,讓阿姊先回房休息,自己又伏在案前,執筆寫一些東西。
山陽縣城外的災民隻是眾多北上的災民中的一小部分,像往年一樣,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活不過這個冬日,饑餓、寒冷、疾病,任意一樣都能輕易要了他們的命。
正如邱子仲所擔心的,但凡有災民聚集,往往都會爆發大大小小的瘟疫,一旦擴散,離得近的郡縣都要遭殃,三年前徐州城爆發的瘟疫,險些讓整個徐州淪陷。
就目前來說朝堂對於這些災民的態度比較保守,既不派兵驅趕,也不妥善安置,基本上保持不聞不問的冷處理方式,這讓各個郡縣的守官覺得很難辦,就像是含在嘴裏的一塊兒生了蟲的肉,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隻能張著嘴等著肉自己爛掉。
那些災民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都會選擇賣身為奴,這個時候,城裏的一些大戶便會潛派管家出來,按需求發放賣身契,其中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與歲月尚好的小姑娘是充當苦力與丫鬟的不錯人選。
雖然這樣很殘酷,不過相對於失去自由,總比餓死要好得多,但凡有一口飯吃,有一條活路,誰還在乎其他的。
若是逼得急了,落草為寇或是幹脆揭竿而起,都是不得已而為之,誰也不想活活被餓死,所以朝堂其實也默許這樣的行為,大門大戶若是有條件,大可將所有的難民都買做家奴,這樣自己的隱患也會小上許多。
不過那些大戶也不是愣頭青,家奴越多,張口吃飯的人也越多,他們可不會白白養那麼多人,年輕的挑完了,剩下年老體衰的或是小孩子基本隻有等死的命。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不會因為誰的憐憫就有所改變。
程野頓了頓筆,墨滴在書簡上,留下幾瓣黑點,他搖搖頭,歎了口氣,飛速寫下這卷書信。
信是寫給張角的,明日一早阿姊就會送出去,他打算從難民中招一批人回瓦窯村,事情交給張角去辦,書簡上寫明了招人的條件。
若是有能力,他自然願意將所有的災民都帶回去,這些別人眼中的負擔對於他來說就是財富,人口是技術革新的先決條件,可惜他目前沒有這樣的實力,養不起這麼多人,所以隻能和其他大戶一樣,按需招人。
有手藝在身或者讀過書識得字的是優先對象,至於其他的按工業園的人員需求按比例分配,當然,也要考慮目前手頭的資金情況,還有一點,簽署賣身契是必須的,畢竟一下子進來這麼多人,若是沒有一紙文書的限製,指不定要鬧出什麼事。
林林總總的要求程野都羅列出來,屋內的油燈晃了又晃,程野終於放下筆,在書簡上吹了吹,然後卷起來放入手邊的竹筒裏。
他伸了個懶腰,剛要起身回房歇息,卻聽得有人扣門,聲音不大,連著三下,接著是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
“程醫師,可是歇息了,老朽有些話想和程醫師談談。”
程野愣了下,屋外的好像是那個青州來的老醫師顏路,他們的交集並不多,除了上回在王丹的房內有過接觸,之後基本沒碰過麵,現在已經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