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故舊重逢(2 / 3)

胡思遙想起母親跟自己說的那些過去的零碎片段,突然意識到這個高個的女孩應該是年輕時的母親。她將照片又湊近了幾分,想將母親年輕時美好的樣子看得更為清楚,在那張年輕的臉上尋找與自己的相似之處。其實,單從照片上的五官來看,胡思遙跟韓熙更像一點兒,但氣質上就相去甚遠了,韓熙溫柔,胡思遙冷豔。

胡思遙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母親原來的樣子了,沒想到還有機會看到母親年輕時的照片。她無比珍視地將照片撫在胸口,心中百感交集。

她又拿起另外一張照片,是君廉年輕時的樣子,君臨風有三分像他,但少了父親眉宇間的殺伐之氣。

胡思遙將那張合影又看了許久,才戀戀不舍地將照片重新放好,連書一起也收進行李箱裏。收拾完母親的行李,出得門來,見母親蜷在藤椅上已經睡著了。胡思遙從屋子裏拿了條薄毛毯為她蓋上,又上樓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胡思遙的東西並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收拾完行李,就斜靠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也許是卸下了心中的重負,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甜,直到樓下傳來一陣淒厲的號哭將她驚醒。

胡思遙趕忙起來,從回廊上往下看。隻見院門緊閉著,一個壯漢守在院門口,院子中間還有好幾個壯漢,背著手站得筆直,把母親圍在中央。母親的收音機被砸壞了,散落一地。一個男人正扶著一個哭得傷心欲絕的女人,立在母親身前。

母親將茶壺摟在懷裏,不緊不慢地說:“茶不能砸,茶不能砸,一會兒講故事講得口幹,要解渴的。”

看到這個畫麵,胡思遙如墜冰窟,通身冰涼——她卑微的願望,終究還是成了奢望。

胡思遙慢吞吞地下樓,此時,她心裏隻有一個想法:我要和媽媽在一起。

院子裏的人聽到響動,都抬頭朝腳步聲的來源處望去。那個男人——君廉示意了一下,兩個壯漢快步朝樓梯口跑去。看到從樓上下來的胡思遙,兩人都愣住了:院子中間有一個醜陋的老婦,這裏又下來一個年輕版的,這是毀容人員的聚集地嗎?見胡思遙兩手空空,又是女人,兩人就沒再上前,隻是守在那裏。

胡思遙也不看他們,慢慢地向母親走去。所有人都看著她,看清了她的臉。

韓熙往君廉的懷裏躲去,目光不停地在老院長和胡思遙兩人臉上來回切換。

此時的胡思遙似乎感覺不到旁人異樣的眼光,她徑直走到母親身邊,將被他們踢翻的小凳扶起來,又從母親手裏接過茶壺,試了試溫度:“媽,已經涼了,我去幫您換壺熱的來。”

老院長嘿嘿笑了兩聲,將茶壺拿回去:“不怕,我喜歡喝冷的。有太多的話要跟故舊相敘,熱茶也會放涼的。”

胡思遙沒有堅持,扶著母親半靠在藤椅上,輕輕地幫她捏著肩:“媽,舒服不?”

“啊!”韓熙發瘋似的尖叫,打斷了母女倆旁若無人的談話。君廉使勁地將她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竟然像哄孩子般:“老婆,老婆,好了,好了,我在呢。”

韓熙漸漸平靜下來,斷斷續續地哭訴:“她有女兒,她居然有女兒,嗚……還這麼大了,為什麼?”

韓熙喜歡女兒,這點胡思遙知道,但為什麼得知母親有女兒,她會這麼失控?難道她害得母親毀容還不甘心,還想要她孤老終生嗎?

“咕咕咕咕……”老院長大笑起來,因為臉上的肌肉不能伸縮,嘴張不大,所以她隻能努力地壓抑著,發出這種奇怪的笑聲。

韓熙被她的笑聲嚇得忘記了哭,抬頭望著她,又望了望胡思遙,然後咧嘴笑了起來:“我剛才居然會羨慕你有女兒?哈哈,你這樣的女兒,也能叫女兒嗎?報應!報應!”

老院長也不生氣,點頭笑著說:“對,就是報應。”

韓熙猶不解氣,指著胡思遙笑得咬牙切齒:“你女兒跟你真像,哈哈,真不愧是母女啊,她叫什麼名字?你老公呢?居然還會有人要你?”

“她叫胡思遙,古月胡,‘清風明月遙相思’裏的思遙。”老院長輕聲說,拿了小茶杯,倒了半盞茶喝。

“胡思遙?她是胡思遙?清風明月遙相思,遙相思,草徒綠,為聽雙飛鳳凰曲……你居然還有臉提這些。”韓熙痛苦地眯起眼睛,轉頭望向胡思遙,“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怪不得我第一次見你時覺得你麵熟,原來……”

“咕咕咕,嗬嗬……”老院長又怪笑起來,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我怎麼沒臉提?不是我,你也許當年就餓死、渴死了,而這三十年來,我一直都後悔當年那麼實心眼對你。對了,那年我們多大?二十歲都沒到吧?記得那是我們第一次隨劇團到鄉下慰問演出,沒想到被暴雨困在了一個小鎮裏。我們住同一間屋子,半夜裏泥石流湧來的時候,地動山搖啊,我們想跑,還沒來得及逃到門口房子就垮了。幸運的是,我們住在三樓,泥石流沒有把我們活活埋掉。住在二樓的同事,就沒我們幸運了,一個都沒能逃出來,都死了。我們被壓在樓板下麵有幾天?三天吧?還好那天從團裏領了一袋麵包放在房間裏,麵包就壓在我身邊的櫃子底下,你說你餓,是我從櫃子底下一點點把麵包摳出來的,渴了,我就用撕下來的布條蘸著從磚縫裏滲進來的雨水喝,麵包先給你吃,水也是先給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