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現在的醫院啊，就曉得要錢曉得吧，上次我感冒發燒，你曉得花了多少錢不，三百多啊，快一千了啊，結果還沒給老子治好，我氣得要命，在小區樓下隔壁的診所開了點中藥，誒，你還別說，當天晚上就退燒了，你說說，這是什麼情況。有人開始訴說自己的心酸往事。
一聊開了什麼話都能說出來。
隻要提起醫院，大家都有一肚子的火，吐不完的槽點，咬牙切齒沒一句好話。
薑命佳平靜地坐在主任辦公室，那些人的白色衣服明晃晃的讓人看了頭暈，門口走廊都擠滿了探頭探腦的人。
二十萬，一分錢不能少，我們農村的娃命賤，隻值得這麼幾個錢。石偉毫不讓步，你要知道，這是我老婆的頭胎，是個女娃，我可喜歡女娃了，長的多漂亮，將來結婚了娃生娃，生了娃又可以生娃……
院長深呼吸一口氣，大膽還價，十五萬，一分錢不多，不行的話你去找人鑒定，去找免費的法律援助，隨你們。
十五萬劃出去也是肉疼，這得扣多少醫生的獎金津貼，下半年的日子也要勒緊褲腰帶了。
二十萬瞬間被砍掉五萬塊，專業人士和非專業人士都義憤填膺，一條人命就值十五萬，十萬在魔都帝都買個衛生間幾塊地板磚大小差不多，尼瑪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嘛，何況十五萬要那麼多人分，這麼大熱天的在這裏陪著，根本沒有利潤可言。
一激動，帶頭的喊了一聲砸！
辦公室裏的各種榮譽牌匾，各類水晶玻璃獎杯，還有電腦，茶幾，飲水機，水壺，文件櫃全部砸了個稀爛。
“你這醫院還想開下去就別顧著賺錢，你叫警察來也沒用，最多關我幾天，等我出來我就要這女的償命，一命抵一命，大不了我去死，你們絕對得不到什麼好下場！”石偉的台詞爛熟於心，這些都是專業人士的指導，為了增強感染力，他擅自加了後麵那句。
院長看準了石偉是關鍵人物，單獨叫了他一個人到裏麵的小辦公室，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後達成一致協議，石偉也是見好就收，說十六萬就十六萬。
醫院出十萬，薑命佳是主要肇事者，賠償死者六萬元，為了平息這幫人的怒氣，將其除名，以儆效尤。
還有，醫院為秦桂花提供免費周全的胃病治療方案，秦桂花將擇日入住消化內科，也就是說任何時候來住院都行，不要錢，免費治，開好藥，直到痊愈為止。
“私人的錢，你自己去收，她被除名了不歸我們醫院管。”院長對石偉鄭重其事的在石偉早已寫好的協議書上簽字按手印。
反正這些話沒有第三個人聽到。
有了錢又有麵子，大家紛紛表示，此事就此罷了，賠償金三天內要全部到位，否則將卷土重來。
這一波荒唐鬧劇散去，幾個記者也開始登場，守在辦公室門口等車馬費，院長趕緊讓王一林墊付，回頭再報銷。
王一林絕望的想，恐怕是自己出了。
一人三百元，一共一千五，皆大歡喜。
薑命佳沒有任何異議，先去財務領工資結賬，速度很快，估計主任打了電話，全部金額四千塊被告知已經打到自己的招行卡裏，手機也有提示金額進賬。
到科室收拾東西之前查了最後一次房，薑命佳頭發一夜之間好像白了很多，病人也沒看出太大異樣，喋喋不休地傾訴著自己的痛苦。
薑命佳對幾個特殊的病例再次強調了注意事項，實習的護士們在紙上認真記錄。
“我可能要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大家保重。”薑命佳提著一個袋子跟科室的醫生和護士告別。
大家都在忙，幾乎沒有人看她。
薑命佳去找劉主任道別，他頭也沒有抬說了句，保重啊小薑。
薑命佳向他鞠躬，多謝您的諄諄教誨，我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大家都開始議論紛紛，主題不外乎多管閑事多吃屁，鹹吃蘿卜淡操心，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縫之類。
薑命佳聽不到了。
忽然覺得有點輕鬆，那幫人總算走了，門口還有股淡淡的屍臭味，應該是昨天晚上那個一開始就死了的小孩放在棺材裏在四十度的高溫下捂出的味道，是在陰溝裏死了多日的老鼠突然放在太陽下曝曬的氣味。
薑命佳蹲在旁邊的綠化帶嘔吐，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水，吐出來的全是黃色的膽汁。
她被醫院開除了。
要去找勞動局申訴嗎，人家賠了三個月工資。
要去找衛生局申訴嗎，是她親手給醫院收了個死孩子。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選中的是我？
薑命佳抬頭看了看太陽，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到底是什麼命，我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小孩，對，那個小孩抱在自己手裏的時候薑命佳忽然想起她顫抖了一下，是冷的，冷熱交替，是兒童瘧疾，沒錯，隻要能把小孩的屍體拿去鑒定……
薑命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