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流肖除了她醒來那天說過幾句話以後,也一直保持著沉默。
他話不多,行事卻十分穩當,打尖住店換馬之類的事他處理起來十分熟稔。因為有他在,雲蘅自然少操許多心。
馬車行至北域錦州。這一路十分安寧,沒有追兵也沒有劫匪。
雲蘅麵上不顯,可心中卻擔心著雲青桓他們的安危,她深知淩墨北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
彼時流肖留她一個人在茶鋪喝茶,自己已經在馬廄裏喂過馬,再折回來時便看見雲蘅纖細的雙手握著茶盞,微微出神的模樣。
“不用擔心,若是雲青桓有事,這一路上就不會如此安靜。那金盛皇帝必會昭告天下,大肆搜捕!如今沒有動靜,便說明你大哥依舊在逃,並沒有落在金盛皇帝的手上,你大可放心。”
“我明白的……”雲蘅輕歎了一聲,這個道理他懂,可是心中的擔憂便不會減少。
流肖大踏步跨坐下來,捋起袖子提起銅壺便倒了一大碗茶水海飲,末了用衣袖擦了擦嘴巴,雲蘅已經站了起來,顯然已經準備重回馬車上去了。
“已經十日了……”流肖衝著她的背影道:“若是雲青桓沒有被抓住,他應該已經逃進南越境內了,若真如此淩墨北想要抓住他可就更難了。”
流肖是在安慰她?雲蘅抿著嘴笑了笑:“多謝。”
事已至此,雲蘅並沒有隱瞞她此行的目的地,也將卿娘的存在告訴了流肖。某種程度上來說,如今她和流肖是一路人,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麼。
流肖多數時候並不待在馬車裏,雖然他壓根沒有將男女大防當成一回事,可是真和雲蘅待在一個狹窄的空間,他便覺得渾身不自在。許是已到錦州不久便會看到親人,雲蘅的心情顯然好了許多,車簾也被她拉了起來,她便倚靠在那軟枕上慢慢地聊著卿娘和雲老夫人。
有時候像是對他說,有時候卻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流肖著坐在車前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提著長鞭,寬闊背脊堵在車門口,他沒有回頭,卻能感覺到到雲蘅的一份期待和歡喜。流肖心中微動,身後這個少女有時候看起來冷靜到甚至冷酷,可內心深處原來這般向往親情。
錦州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此處是邊防軍鎮,平民並不多,倒是酒館茶樓妓館處有三三兩兩的駐兵在晃蕩。
當年傅雲堂聽她的吩咐,將生意拓展到北域,錦州便成為他們在北方的大本營。這些年來,她雖然沒有再見過傅雲堂,可是密信卻沒有斷過,當然從傅雲堂的書信中知道阿娘和芃兒的點點滴滴。
如今他們就定居在錦州南麵的羅莊。
近鄉情更切,流肖發現雲蘅明顯沉默了許多。背對著她都能感覺到她的一點忐忑和緊張。
流肖莞爾:“你見到家人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打算?”雲蘅怔了一下,那難得一見的迷糊樣子逗笑了流肖。
“你這般年紀,若是尋常姑娘正是懷春待嫁的時候。你既然見到了親娘,自然也可以像尋常姑娘一樣,繡繡花撲撲蝶,以後相個好男兒將自己嫁了,成了當家主母,操持一宅安穩度日……”
“繡花,撲蝶?”雲蘅扯了扯嘴唇,想笑卻又有點笑不出來的意思,這樣的日子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像鏡中花和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錦州畢竟是金盛國土,淩墨北耳聰目明難保不查到此處。這瀛洲四國最安全的莫過於流麗了。她此次回來就是想帶著阿娘祖母和小弟遷往流麗,待將他們安置妥當,她再去尋找雲青桓。再往後的事情她沒有想過,也許她會一直陪伴著阿娘,將小弟撫養長大,替他娶妻照顧孩子,直至終老……
羅莊很大也好尋。
至羅莊門口時,已經月上中天了。
今夜之月慘白無光,絲絲縷縷的烏雲將那月牙環住,竟叫人心底瘮得慌,一陣涼涼的風出來,叫雲蘅打了個冷戰。
車輪軋過地麵的嘎嘎聲突然停止,雲蘅隻覺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流肖的脊背驀然收緊,一隻手微微抬起示意雲蘅不要出聲。
遠遠望去,羅莊黑黢黢一片,隻有中心地帶有點點燈火,映照地更加詭異。流肖曾是賞金獵人,又是娑族人,他對於鮮血的氣味再熟悉不過了。“好重的血腥氣!不好,出事了!”
雲蘅當然也察覺到了,心中湧起了一種不祥之感!
她隻覺得自己的手指發麻,連心跳都慢了下來,喉嚨卻幹燥無比,重生這麼多年,她還從沒這樣緊張害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