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雲蘅一睜開眼睛便發現很不對勁,腦袋暈沉沉的,渾身酸軟。
這種感覺她真的非常熟悉了。
迷藥……
她強撐著自己醒過來,竟發現不遠處流肖也捂著額頭勉強坐起身來。山洞裏的煙火剛滅,洞外天光漸亮,剛剛破曉。
風青卻早已不在洞中。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愣了一瞬,突然雲蘅的眼中閃過不敢置信,猛地站起身,身形不穩踉蹌了兩步,她的手腳發涼,心砰砰亂跳……阿娘,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流肖隨著雲蘅追了出來,寒潭邊擺放著一雙繡鞋一方絹帕,雲蘅冷不丁栽倒在地,兩眼怔怔地望著湖心。
“雲蘅!”流肖忙大步上前扶住她,順勢也望見湖中心那清晰可見的人影。
風青一身素衣,麵容安詳,右手緊執者姬玖的手,靜靜地沉在水底……流肖有些擔憂地望著一動不動的雲蘅。隻見她雙目已垂下,麵色如雪,臉上沒有一絲淚痕,可不知怎地卻讓人感覺到她的無聲悲慟。
流肖動了動嘴唇,卻不知從何安慰起,那寒潭中躺著的是她的親生父母。直到昨日所有的真相才被揭開,今日便讓她承受這樣的結果,未免太殘忍了些。
流肖伸手扶住她的雙肩,輕聲道:“你……不要太過傷心。”
“我知道她難過的,卻不曾想過她會這樣決絕。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一個人過的甚是艱辛,阿娘她懦弱隱忍從不敢反抗,小的時候我埋怨她不爭氣,後來我長大了,慢慢覺悟過來,無論如何她是我娘,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應該站住來保護她才是……”雲蘅喃喃地說著,雙眼有些濕潤。流消索性坐了下來,認真地聽她訴說。
他從未見過她這般懨懨的模樣,這時寧願她能多說一些,這樣才不至於鬱結於心。
“我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是流麗聖女,更想不到她和爹的命運會這般曲折多舛!一個女人因為失憶而被迫遠離愛人,嫁人生子,若是永遠記不得倒也不算什麼,可為何老天又偏偏叫她有一天清醒過來?這叫她如何承受的了?”雲蘅的淚終於滴落,“我應該能想到的,她恢複記憶的那一刻就已萌生了死誌,可我……我以為她還是從前的卿娘,優柔寡斷柔弱不堪,我以為她總不會這般決絕,可是……”
流肖輕歎一聲拍了怕她的後心,“這不是你的錯……也許如今這般才是最好的結局,生不同衾死卻同穴,也算沒有遺憾了。”
雲蘅突然看向他,一雙晶瑩的雙目因濕潤而剔透如水晶,原先那悲哀無助的氣息漸漸散去,流肖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謝謝……”
流肖微赧,偏過頭正好瞧見地上的那塊絹帕,上頭有字跡。“你看這個。”
雲蘅接過來一看竟是阿娘的絕筆:吾兒勿哀,畢生夙願已竟。多年昏聵所托非人,然稚子無辜,若你能相救便叫他終身安於平凡,若不可便是此兒命定之劫難,不可挽回便順其自然。母唯望蘅兒安樂一生。
安樂一生……
這個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人會對她說這句話了吧。雲蘅深吸一口氣,將絹帕貼身放好,臉上顯出堅毅之色。
“阿娘,你放心吧,芃兒是你的骨血,也是我的至親,無論他身在天涯海角我都會將救出來,再撫養他長大成人!”
雲蘅默默站起來,回洞取出姬玖和風青的衣物,在寒潭邊立了一座衣冠塚,並在塚邊守靈三日。
第四日,雲蘅終於回到山洞裏,她的臉色有些憔悴,嘴唇有些蒼白,可眼神卻已恢複了往日倔強的神采,她對流肖說道:“流肖,你的使命早就完成了。這是我許諾過的《天樞經》,我已經全部抄錄好,給你。”
流肖的眼神暗了暗,他明白了雲蘅的意思,伸手接了過來,忍不住又問:“那你接下來打算幹什麼?”
雲蘅也不瞞著他:“我打算去找芃兒,我在娘的墳前立過誓言,終此一生一定要找到他!”
流肖忍不住說道:“可是你娘不也說過,不要你強求,隻要你安樂一生就好!”剛說完他便知道自己失言了,雲蘅看著他的眼光有些詫異和不解。
“這是我的事情,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雲蘅又恢複了往日冷淡的模樣,“流肖,這一路多謝你照料,往後天下之大你可任意行走了,不用再管我!”
流肖欲言又止,最終隻說道:“好,出了山穀我一定離開!”
雲蘅隻覺得他的話說得很快又很硬,卻沒有體味出其中一絲賭氣的意味。
她此刻滿心迷惘,隻覺得前路茫茫,到底應該先走哪一步才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