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守墓人(1 / 2)

壬寅年四月,塞外。

穿透薄霧的陽光將地平線用金色描畫出來,瀲灩的草色無垠,而我在這一方天地間打馬而過,心情無比歡愉。

我本應活不過三年前的驚蟄。

那年九華山出了蛇患,九華山主仙蘿大人號令全村人進山捕蛇。

仙蘿大人撿到我的時候,我正趴在山林間鬆軟卻潮濕冰冷的泥土上動彈不得,不遠處是那匹被我騎的累斷氣的馬。此時我雖然已經連眼皮都睜不開,但依然感覺得到那匹馬屍上,已經爬滿了蟻蟲,我覺得在過不久我也會變成那樣,想著眼淚就漫出了眼簾,又喜又悲。

喜的是我死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匹馬,雖然這匹馬是我搶來的,到累死之前都沒和它好好交流感情;悲的是作為一個人類,最後和一匹馬死在荒郊野外無人知曉現在想想,似乎並不是因為這些,世人都以為哭泣是因為害怕,而我那時哭,是為了不讓自己害怕,因為哭起來,就會忘了,我接下來是要死了的

而事實上,我並沒有在那時死去,就在我放棄生的所有可能,決定順其自然地接受死亡時,仙蘿一身錦衣邁著細碎的步伐款款而來,看見那匹可憐的馬後捂住鼻子,嫌棄的踢到一邊,而後立在我麵前左踢踢右看看。

“恩,四肢不同程度骨折,奇經八脈斷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嚴重脫水脫力,等等,命原也散了,姑娘,你快死了呦~”

並不覺得說出的話很嚴重,仙蘿望了望沾滿泥土的鞋子又瞅了瞅我的衣服,果斷在我身上蹭蹭,接著道,“你這樣子很辛苦唉,要不要我行行好送你一程?還是說苟延殘喘延續餘生?”

將鞋子蹭幹淨後,她退後一步打量著我,“要生還是要死,你倒是說一聲啊。”

覺出對方語氣中的不耐,我已顧不得喉管中的疼痛,說話時帶著一股腥味。

“我想生”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生。

仙蘿大人並不是人,而是一隻狐狸精,雖然她自己表明她至少有四分之一青丘九尾狐的血脈,是可以成仙的,但附近的人還是會把她當成妖精。於是仙蘿大人成了十裏八鄉頗具聲望的一隻狐狸精。甚至於打著除妖為道的道人來到九華山旁都會被村民用眼神和行動等冷暴力方式趕走,用他們的話說,是“跟在仙蘿大人身邊要有素質,才不和沒文化的人動手呢”。

不得不說仙蘿有一副迷惑眾人的皮囊,作為狐狸精,這是很大的優勢。柳眉揚,桃花眼,額上是火紅色的發,微微一笑,便能溫暖人心。

然而隻有真正熟悉仙蘿大人的人才知道她其實一直很任性。比如說九華山上仙蘿的弟子門生們,比如說,後來的我。

就拿除蛇患的事來說,每一年進山的人都會有幾個被咬,因為沒出過人命,也就不曾在意,而這次九華山之所以發動村民驅蛇不過是因為山裏蛇太多了,不僅把九華山上的山雞嚇跑了,還把某狐狸精圈養的雞嚇得不肯好好吃飯,雞不好好吃飯的後果就是肉質下降,燉出來味道不鮮美,吃不到鮮美雞肉的某狐狸炸毛了

浩浩蕩蕩除蛇患的結果是,看到一條條五花八門的蛇類,一方群眾心有餘悸感恩戴德,仙蘿大人則心滿意足的吃著鍋裏的雞肉,山中子弟萬分無語對他們家大人表示:“你開心就好。”

仙蘿大人最愛說的一句話是“凡事隨緣”,緣深緣淺從不涉入其中,緣起緣滅總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觀,救人與害人從來隨性而為,這也是為什麼身為一隻妖精還能得到這麼多人尊重點原因。

看樣子我也算是有緣人,不然某隻任性的狐狸隻怕在看到我的時候像對待那匹可憐的馬一樣對待我。

不過,答應的事一定做到也是這隻嗜吃狐狸的準則。

將奄奄一息的我帶到九華山巔的時候,我的命原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所謂命原,是指粘合身體與三魂七魄之間的根本,命原散,魂魄離,則**亡。仙蘿費了很大力氣才重新禁錮了我的魂魄,鞏固了命原,隻是這個方法屬於禁術。我毫不懷疑師父是為了試驗這個方法才救我的,對,狐狸精仙蘿大人讓我拜她為師,明麵上的理由是她從不如此盡心看護外人,觀察病情進程,試試藥啊以至於我在很長一段時間有一種小白鼠的感覺,並且很有可能不止是感覺

然而暗地裏的理由,這位遠近聞名的狐狸精大人如是說:“為了光明正大的奴役你。”

我:“”

即便如此,我也注定短命,禁術隻能穩保我三年壽命。但是在我死去之前,還是要做些別的事情的,至少,這條好不容易保下的命不能就這麼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