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重逢後,蘭斯洛特還是頭一次見這小祖宗賞臉開顏,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臉,被冷漠地一巴掌扇開了手。
西澤爾的笑容一閃即逝,移開視線,心想聯盟元帥雖然老不著調,不過還是能幹點人事的,比起議會裏那些屍位素餐、隻顧爭權奪勢的玩意兒,不知道好了多少。
就是煩了點。
軍用懸浮車的速度比德蘭星上老年代步似的同僚快了許多倍,魯斯星也沒多大,轉眼間,已經可以覷見魯斯城隱隱的輪廓。
比起聯盟中央的那些星球,魯斯星簡直像個還沒發展起來的小漁村。
但屬於文明的光輝已經照耀在這片被人遺忘的地方。
蘭斯洛特在基地裏裝大頭,很有軍部第一人的威風,到了這兒,反而低調起來,將懸浮車停靠在外圍。
晚上的風有點大,西澤爾下了車,襯衫角被風掀起,身形單薄得像張紙,仿佛再吹會兒就要上天了,看得蘭斯洛特心驚肉跳,趕緊脫下外衣給他披上。
帶著男人體溫的衣服籠罩過來,瞬間滿口滿鼻都是屬於蘭斯洛特的氣息,西澤爾被罩得一懵,不自在地想脫下來。
蘭斯洛特伸手把他團了團,捂得嚴嚴實實,一點也不凶地教訓:“老實點,吹壞了我要心疼的。”
西澤爾一時掙脫不了這束縛,頭昏腦漲地問米迦:“他在幹什麼?”
毛球冷冷地解釋:“雄性生物求偶時都會向對方千方百計地示好。”
“……”西澤爾不確定地問,“求偶?”
他垂下眼,抓緊了衣角,仿佛還能感受到蘭斯洛特殘留的體溫。
很莫名地讓他想起在黑洞裏訓練時,蘭斯洛特抓著他的手的溫度。
求偶。
按字麵意思解釋,是追求異性。
西澤爾放鬆地點點頭,淡定地道:“哦,跟我沒關係。”
毛球雙腿一翹,氣死在他懷裏。
西澤爾若有所思,聽尤金和裘德伯恩說起廢話,收回注意力,才驚覺他和蘭斯洛特靠得太近了。
他一向不喜歡別人離自己太近。
可是這裏黑暗而狹小,他們貼得過近,呼吸間的吐息、細微的動作都清晰明了,蘭斯洛特的氣息無孔不入地包圍著他,溫暖卻又攝人,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細致耐心地將他裹了進來。
當今宇宙對同性異性相處沒偏見,不過占主流的還是異性,尤其是西澤爾出生的萊斯利家族,古舊陳腐的觀念依舊在,西澤爾從未設想過和同性相處。
雖然知道蘭斯洛特表白過自己,他那缺根筋的大腦卻找不出該有什麼正常的反應,至今也不覺得蘭斯洛特對自己“心懷不軌”,一根筋直得令人發指。
所以在發現這種微妙的氣氛後,西澤爾麵無表情地思考了幾秒,最終判斷出這種氣氛毫無意義,心大地忽略過去。
他坐在蘭斯洛特靠近膝蓋的位置上,實在算不上太舒服,不滿地往後蹭了蹭,一點一點自投羅網,挪到了蘭斯洛特懷裏。
還覺得聯盟元帥當個安靜的人肉墊子其實還不錯。
路西在旁邊,米迦不敢說話,隻能恨鐵不成鋼地提起小毛腿,踹了西澤爾兩腳。
發覺蘭斯洛特的呼吸不太正常,西澤爾奇怪地回過頭:“你怎麼……”
“祖宗。”西澤爾說話時,之前喝過的明藍果汁特有的香氣隱隱約約的,甜香勾人,蘭斯洛特趕緊打斷,簡直要給他跪了,“別亂動了。”
西澤爾愣了愣,剛才還很舒服的人肉坐墊好像發生了什麼變化,他伸手想摸一下是什麼,蘭斯洛特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按住他的手。
如果光線不那麼暗的話,西澤爾可以震驚地發現,臉皮厚得拉一排可以去抵禦粒子炮的聯盟元帥……臉紅了。
在西澤爾那接觸不良的大腦反應過來前,蘭斯洛特趕緊托起他,放到一邊,老老實實地盤起腿留出空間,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戴維這個廢物,怎麼還沒帶人過來。”
路西沒有接話,冷漠地道:“蘭斯洛特,西澤爾大人還差幾個月才成年,您可真是一個禽獸。”
蘭斯洛特不爽了:“我怎麼就禽獸了?”
路西道:“按聯盟法律,猥褻未成年,罰款十萬星幣,視情節關押一月到十年不等。”
“……”蘭斯洛特微笑著想,回頭就拆了這破機甲。
黑暗容易使人困乏,西澤爾不滿意硬邦邦的地板,但也沒開口撒嬌,悄兮兮地抱怨了幾句,闔上雙眼,隨著時間的流逝,迷迷蒙蒙地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
剛才尤金想尋找獸人族的天才後裔,采集DNA的話,像根羽毛無聲飄過,沒有在他心裏激起一絲漣漪。
那些人和這些人都一樣。
外麵是三千機甲,假如被發現,插翅也難逃。
明明身處這種危境,西澤爾卻意外地很放鬆,一天的困倦襲上心頭,半夢半醒間,陷入了一個夢境。
撥開夢境的迷霧,他慢慢睜開困乏的眼,前方白光隱隱,美麗的花園漸漸清晰,花叢邊坐著個年輕清麗的女人,哀愁地含著淚水,抱著懷裏的嬰孩,輕輕哼著歌。
他定定地看著那個女人,抬腳一步步走過去,溫順地坐到她身邊,看她哽咽著哼完一首溫柔的童謠。
她那雙和西澤爾相似的綠眸中含著熱淚,動了動唇,許久才歎息似的,輕輕道:“怎麼辦呢,我的小西澤爾……”
“媽媽來不及看著你長大了。”
西澤爾清楚這是一個夢。
他凝視著她,伸手想摟住她瘦弱的肩頭,卻虛虛地穿了過去。他也不在意,平靜地開口:“我長大了。”
在你看不見的未來。
可他不能穿過時空去抱抱她,已逝去的人也不能再看著他了。
死亡是西澤爾在這個世界明白的第一件事。
這個溫存又虛幻的夢境是被一陣搖晃打破的。
西澤爾本來就睡得不熟,猛地睜開眼,警惕地攥住在他身上亂爬的米迦,瞬間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靠在蘭斯洛特的肩上。
蘭斯洛特一動不動地給他靠著,機甲的搖晃過去,才笑著說:“睡著了?果然還是個孩子。”
西澤爾推開他,憋了會兒,才勉勉強強地道:“謝謝。”
蘭斯洛特挑眉:“肩膀都給你靠麻了,嘴上說說就完事了?西澤爾少尉,不親我一口說不過去是吧。”
西澤爾:“……”
蘭斯洛特:“這麼小氣?親一口都不行?小孩子從小就小氣巴巴的,長大了會跟議會裏的那些議員一樣……”
西澤爾:“……”
蘭斯洛特叨叨個不停,還要繼續囉嗦,一道勁風襲來,沒有感情的小孩兒要動手揍人了。
他漫不經心地伸手,想意思意思擋一下,讓西澤爾消消氣,不料那隻手卻來勢洶洶,勾住他的脖子,大力強迫他低下頭。
隨即臉頰就被一個柔軟溫潤的東西輕輕蹭了一下。
如果能親口品嚐到的話……應該不止軟,還是甜中帶刺的。
英明神武、處變不驚的聯盟元帥原地化成了一座雕塑。
西澤爾親完就跑,退開幾步,抹了抹唇,冷靜地問:“戴維上校呢?”
幾十年沒活成什麼偉人,反而在流氓的道路上越跑越遠的蘭斯洛特還來不及感覺自己被耍流氓了,見他神色認真,隻能勉強收斂起不正經的腔調:“剛剛聯係上了。”
西澤爾將女人溫柔的影子甩出腦海:“接下來怎麼辦?讓戴維帶人包抄過來?”
但這兒是隕石圈,到處都是亂石,坐標點都不明。聯盟邊境拋荒的地方不少,空擺著沒人管,也管不了。
聯盟是典型的地廣人稀,不是人不夠多,而是地盤太大,帝國存在幾千年,征服的疆域實在太廣了,年輕的聯盟牙齒沒那麼鋒利,吞不下也咽不下,但依舊紅著眼,咬著這塊巨大的肥肉,舍不得鬆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