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摔死(1 / 3)

安順三十年,大暑。

景帝駕崩後的第一個月,京城沒有下雨,甚至不是陰天,一如許多年前皇後去世那日,晴空萬裏。

什麼天下縞素,什麼三界同悲,什麼神明垂淚,都是寫在史冊上誆騙後人的。

容常曦站在掌乾殿外,眼前的景致已有些恍惚,時值盛夏,陽光灼人,她一早就來了,生生挨到太陽快要落山,一身白色對襟雙織輕紗裳都濕了大半。

掌乾殿外靜悄悄的,除了幾個站定不動宛如人偶的侍衛,和偶爾經過的巡邏帶刀侍衛以及匆忙繞過的宮女太監,沒人敢靠近這兒,更沒人敢往容常曦這裏多看一眼。

她一個人站在那兒,下巴微微揚著,背脊挺的筆直,像一顆生在掌乾殿前的白樺樹。

容常曦實在沒想到自己能有這一天。

她,康顯公主,能有這天——那些個阿諛奉承,小心翼翼伺候她的下人不見了,那些個一天到晚圍著她打轉,想辦法弄稀奇玩意兒給她逗她開心的皇兄們不見了,還有那個總是和藹可親地笑著,對她所提的所有要求都二話不說便同意的父皇也不見了。

一個兩個,都死了。

容常曦想不明白,她隻是病了三個月……三個月而已,怎麼就變天了?!容景謙那個又瘦又矮又陰沉的,她最討厭,也最害怕的便宜皇弟,怎麼就成了皇上了?

皇上……

容常曦忍不住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昔日那人被欺負,被五皇子他們圍在牆角毆打之時,誰能想到,一個最下等的奴婢所生的孩子,竟可以成為今日的皇上呢?

容常曦本以為自己要在殿外站到天荒地老,然而終於祿寬還是在太陽落山之前從掌乾殿裏悠然而出,見了她,故作驚訝:“康顯殿下什麼時候來了?怎麼不讓人通報一聲?”

“本宮大清早便來了,掌乾殿這麼多人,一個個都當本宮是死的!本宮要進掌乾殿,那幾個狗奴才攔著本宮隻差動手了!你還敢問本宮‘怎麼不讓人通報一聲’?!”容常曦的聲音已因一日未飲一口水而嘶啞萬分,罵起人倒還是中氣十足,“你皮癢了?!”

祿寬太習慣容常曦的脾氣,被罵了眼皮也不跳一下,隻微微一笑:“皇上新登基事務繁忙,下人也跟著忙起來了,一時疏忽也沒有辦法,還望康顯殿下息怒。”

若是往日,容常曦必然要一腳踢飛祿寬,然而此刻她實在心力交瘁,隻盯著掌乾殿的大門,冷聲道:“本宮要見皇上。”

祿寬一臉無奈:“您這又是何苦呀,皇上他真的很忙……”

“本宮說的不是坐在掌乾殿裏那個皇上。”容常曦打斷祿寬的話,“本宮說的是躺著的那位皇上!”

祿寬終於不再堆笑,複雜地看著容常曦。

容常曦視而不見,咄咄道:“本宮是康顯公主,是父皇的女兒,憑什麼不讓本宮見父皇?父皇駕崩之後,本宮連父皇最後一眼都沒見著,父皇便被匆匆下葬,根本不合規矩!還有五哥六哥呢?!他們是皇子,怎可那樣不明不白地死了……連個全屍都無……”

說到這裏,容常曦微微一頓,眼裏罕見地泛出一絲淚光:“還有三哥,他何時欺辱過容景謙了?!容景謙怎麼可以連他都不放過,他是不是人,還有沒有心?!”

祿寬狠狠皺起眉頭:“康顯公主,直呼陛下姓名可是死罪!”

“本宮就喊怎麼了?!”容常曦揚起下巴,“容景謙,容景謙!你若還是個男人,就堂堂正正給本宮滾出來,不要讓這狗奴才來替你挨罵!”

祿寬眼角一跳,尚來不及說什麼,那一直緊緊合著的掌乾殿的大門終於緩緩地打開,兩個推門的侍衛低頭站在兩側,居中那人一襲黃袍,麵容冷峻,赫然是新帝容景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