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魄書(3 / 3)

她說,公子很寂寞。

公子寂寞,她又何嚐不是如此?她處處念著公子,回護著公子,卻隻落得被公子借刀而殺的下場。他為何一定要做公子的刀,她又為何一定要消失?難道不能有另一個結局?

他的心突然一顫,為什麼不可以?

“風堂主,你在做什麼?”清透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出現,竟是舒淺來了。江歲寒又驚又喜,不顧一切地牽起她的手:“舒姑娘,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

舒淺急忙掙脫,驚道:“風堂主,你在說什麼?去哪裏?”

情急之下,她出手用上了幾分內力,江歲寒倏地被震開。他急著要帶她離開,也沒注意,隻把書殺的密信交給她,說:“你看。”

舒淺沒有接信,隻掃了一眼,神色變幻不定,許久才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我要帶你走,離開洗墨,到公子找不到的地方!”江歲寒一字一句道。他不想她傷心,他不想她受到傷害,他,不想離開她。

“為什麼?”舒淺盯著他的雙眼問,“你不做風堂主,你不要這幾年你得到的一切,為什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江歲寒自然知道。但他這七年隻是為尋小師妹,堂主之位他從不在意。留在洗墨,未必能找到小師妹,但舒淺卻一定要死。

他要救她,他要她能再清清淺淺地笑,令冰雪融盡,陽光滿堂。

真相

舒淺與他凝視了半晌,視線複又垂下,低聲道:“你想怎麼樣?”

江歲寒決斷雖快,卻不魯莽,片刻間就想好了計劃。他告訴舒淺,他準備趁現在結案時間未到,與她托辭查幾個下山兄弟,一起離開,遠走高飛。公子一時應該還想不到他們會離開,不會馬上追查。隻要兩個人隱姓埋名幾年,就不會有危險。

“那我們什麼時候動身?”聽了他的計劃,她的聲音也急切起來,大概還是怕書殺的追殺。江歲寒思索了下,道:“若要收拾東西,難免引人懷疑,就這樣走最好。”

舒淺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閃著他看不懂的光芒。江歲寒不暇多想,暗忖書殺行事嚴密,道:“現在就走,隻說發現了線索,要夜探以免泄密。夜長夢多,公子很可能會監視我們。”

他說著,大踏步走到門口,卻見舒淺沒有跟上來,回頭催了一聲。舒淺這才緩緩抬起首,目光是他未曾見過的複雜,問:“風堂主,如果你不走,將怎麼殺我?”

江歲寒歎了口氣,知她還是有心結,指著那腳印道:“你這樣細心的人,怎麼這麼大意,在現場留下腳印。隻要抹去凶手的腳印,再指你是凶手,你就分辯不清了。”

手指著她的足印,他的目光也就不自覺地落到上麵,突然,他全身都僵住。

他一直不曾細看過她的足跡,因為他知道自己就是凶手。可是此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足跡上有些微血跡,已經變色發黑,一點一點,蔓延到簾後。

手下人發現華新屍體已經是早上,她若是那時進來,怎會踩上血跡。唯一的可能,是她在華新血跡未幹時就到了這裏!

可子夜之後這裏就上鎖,無人可出,難道她竟在這裏呆了一夜?那書殺如何對她下令?密信上明明是書殺的筆跡!

不,如果她到來時華新血跡還未幹……寒意倏地襲上心頭,他指尖一動,本能地握住腰畔玉筆,卻聽風聲迅急,接著,心口一涼。

如同寂滅般的感覺,從心口,傳到全身。江歲寒無力望向舒淺,她手中所執,正是玉筆,碎魂。

她的聲音清透依然,卻極是清冷。她說:“公子要殺的人,其實是你。”

他不信,或者說,不肯相信。血汩汩地流出來,一點一點,抽走他的力氣。他輕聲問:“公子是怎麼下令的?”

舒淺笑,讓他愈加寒冷。她說:“我就是公子。”

碎魂

她就是公子。舒淺,就是書殺。

江歲寒想長笑,想悲哭,最終卻隻是無言。他用盡了心機陷害她,又用盡了力量救她,換來的隻是一筆穿心,和一句冷漠的,我就是公子。

映著他不甘的目光,她的淚落下,他忽然一陣恍惚:或許,她不是不在意他。

然,她接下來的話,讓他再也沒有力氣開口。

她說,她尋師兄已有七年,唯一的憑據,就隻是她手中的碎魂,與師兄手中的滅魄。為尋師兄,她不惜加入洗墨閣。

她說,她知道華新來獻魂魄書,立即親身來詢,卻見他從客房中走出,隻餘華新的屍體,和滅魄造成的傷痕。那時她就知道,是他奪了滅魄。

她說,她看得出華新並不是師兄,但苦尋師兄七年,知情人卻一朝被殺,斷了線索,連滅魄都不知所蹤。她看出江歲寒用滅魄極是稱手,便寫密信要他殺她,誘他與自己動手。滅魄乃千年寒玉所製,威力遠勝利劍,若情勢緊迫,他必會用滅魄應敵。

她說,她本想旁敲側擊出滅魄的下落,卻不想他竟還想欺她師兄之事。定是華新與他說了實情,她那時更決意殺他。現在他要不帶他物地離開,她便確認滅魄就在他身上,多說無益。

她說:“江歲寒,這一生一世,我都會記住你。”

他說不出話來。她的推理絲絲入扣,卻一步一步,嚴密地,將他們的緣分斬斷。讓他的心,冷徹。

他終於明白,她的淚不是為自己而流,而是為想象中的師兄。她的心思,從未有半分放在自己身上。

一紙魂魄書,書的,卻是寂滅的魂與魄。

然,心口深入骨髓的痛更讓他明白,即使如此,他依然愛她。

他吃力地取出滅魄,說:“華新告訴我,你的師兄已死,臨終前,要你笑著,替他活下去。”

她怔住。接過滅魄,低低地喚著師兄,終於,唇角微微地上揚。

那是可以讓寒冬不再的笑容啊……他微微笑著,把她帶淚的笑印在魂魄中,安然合眼。

即使魂碎,即使魄滅,即使注定無緣,她的笑容也足以讓他無悔無怨,含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