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君王涼薄,天家無情,是當真涼薄、當真無情啊。

君王的鑾駕往宣室殿走去,如今瞧著這六宮蕭索的景致,他卻隻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便問身邊的太監王玉道:“……王玉,朕有多久不曾見到宸妃了?”

王玉心底微微一沉,仍舊說:“回陛下,昭陽殿被封已是中秋前的事兒了。事到如今,大抵已是三月有餘了吧。”

昭帝聽著,微微闔上了眼簾,夕陽落在那張清俊的君王麵孔上,也便添了一層清雅。他淡淡說:“……怪不得,朕會這麼想她,去瞧瞧她了。 ”

王玉心底暗暗一驚,又問一句:“陛下是要去昭陽殿麼?隻是這封鎖宸妃娘娘是您親自下的旨意,您如今是要親自收回成命麼?”

昭帝冷淡的說了句:“……你廢話這麼多做什麼?朕現在隻是想見她。”

王玉閉緊了嘴,自是不敢說什麼了。他心裏輕輕道了一句,這宸妃娘娘果然是宸妃娘娘,看樣子,卻是要複寵的節奏了啊。

這昭陽殿自封鎖以後,便是門可羅雀,日複一日的了無生機了。

昭帝從前還記得,宸妃原來喜歡瓊花,海南進貢的品種最佳的瓊花,便是運進了宸妃的宮中。隻要是她的院落,沒有一處不是收拾得最靜雅的,這般,才是嬌養的小姑娘。

然而,當年盛寵的印象猶在,宸妃卻是徹底的疏遠了。昭帝遠遠瞧著,雖一時沒有急著進去,心底卻是滋味難平。

王玉低聲問道:“陛下,可要奴才進去通報一聲?”

昭帝隻是說:“先等等。”

三個月的時間,足以叫他想到很多事,他的確是舍不得宸妃的。想著她從前同他撒嬌,同他賭氣的模樣。或許,就算是到了這般地步,但是他們各退一步,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呢?

貞玉推開門來換水,瞧見陛下來了,臉色都不由白了大半,忙支支吾吾的過來給昭帝請安。

昭帝沒有察覺到什麼,隻是問她,“你們主子還好嗎?”

貞玉忙道:“好……很好!宸妃娘娘這段時日可安靜,奴婢都不用操什麼心。”

昭帝點了點頭,“好,你起身吧,朕是今日專門來看她的。”

貞玉卻說:“陛下不必!娘娘如今想必正在塌上看書,奴婢先進去通報一聲。”

昭帝眼睛一眯,終於察覺到貞玉這小宮女似是有些緊張。他待薑宸妃身邊的人素來很好,所以,貞玉是完全不必如此害怕他的。

那麼便隻能說明一事,是不是薑宸妃宮中有什麼問題。

然而,正待他提腳準備入內的時候,江雲海卻從宮道那頭急急的跑了過來,一見到昭帝便跪下說:“……陛下,您快去看看,出大事了啊!”

昭帝眉頭一皺,“又怎麼了?”

江雲海說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可見是危急到了何等地步!才道:“……陛下,就在剛才,丞相大人領著幾位位高權重的大人入宮了,說是……要替陛下您清君側的啊。”

“放肆。”昭帝下頜有轉瞬的咬緊,才冰冷道:“顧長卿這是又想要討伐誰,才敢在朕的跟前肆意妄為。”

江雲海幾乎都快哭出聲了,“……回陛下,是您一手欽定的禁軍統領,陳鈺大人啊。”

昭帝握了握拳,“啪”的;一聲,竟是一巴掌扇在了江雲海的臉上!別說江雲海,便是貞玉,也是狠狠地嚇了一跳。趕緊將頭埋下去,再也是不敢抬起來的。

陳鈺,這是他欽定的保衛宮城安全心腹不錯。而顧長卿之所以容不得他,卻是因為他便是上一次在長街刺殺丞相府的參與者之一。

而陳鈺之所以會去刺殺顧長卿,其實與他毫無關係。隻是因為丞相府逼得君王步步後退,陳鈺看不下眼,又為了取悅於他,所以才擅作主張的。

昭帝自然也是清楚這件事的,雖也沒有直接參與,卻每一個細節都知情。他自然猜道丞相府根基深厚,沒這麼容易被除去。然而他沒想到的,卻是顧長卿竟會這麼快便發現了陳鈺!

他今日要清君側,殺了禁軍統領陳鈺的性命,難道,不正是在打他的臉麼!

昭帝身形都微微一滯,江雲海忙扶著他說:“陛下,究竟是去,或不去見丞相大人,您總是要拿個主意的啊。”

昭帝唇角譏諷的勾了勾,輕聲道:“自然是去,為何不去?朕倒要看看這個顧長卿,敢不敢做謀逆篡位的亂臣。”

江雲海渾身都一抖,這才應了下來,“是。”

瞧著昭帝又遠去的背影,貞玉跪在青石板地上,她的心緒也分毫不曾轉圜過來,甚至有些激動。前朝動蕩,便是不是……丞相大人即將是要跟陛下提出,帶走宸妃娘娘出宮了?

她眼底都有些淚水,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薑宸妃了!貞玉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麼情境,隻盼著她們家娘娘能好好的,徹底的脫離宮妃這個身份枷鎖。她一直都是相信的,而這位丞相大人,是一定可以護得娘娘很好的。

……

而這個時候,在宣室殿那邊,卻似乎全然沒有緊張的氣氛。

顧長卿一身天青色鑲銀滾邊錦袍,是在最前列的。而後麵的那些臣子無不是低聲議論紛紛,心道這終究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唯恐這廟堂上恐怕是又要有一場風暴了啊。

而唯獨顧長卿坐在廣寒鬆木圓凳上,一言不發,蒼白溫潤的麵龐上更是喜怒不辨,誰也不知他的身子,究竟是好了,或是沒有好。

“給各位愛卿奉茶吧。”昭帝隨意拿起一本奏折來看,過了好一會兒,才漫不經心的淡淡道:“顧愛卿總是這般,何事都鬧得咋咋呼呼,朕倒是不知,有何事竟逼得愛卿要來清君側啊?”

顧長卿微微一笑,才道:“……陛下,你還記得前幾日,在長街的丞相府遇刺一案麼?”

昭帝心中猛然一跳,心道顧長卿果然是因為此事而來。他麵容一僵道:“丞相遇刺,朕也十分痛心。但凡是太醫署所有的藥材,無論何等珍貴,朕都是往丞相府送了的。不知如今顧愛卿的身子可好些了?”

顧長卿隻是直視著昭帝的眼睛,唇邊雖仍舊是帶著幾分笑意的,語氣卻涼淡到了極致,“……陛下,臣今日入宮,便是向陛下求藥而來的。”

昭帝的笑容有些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