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並不是個很難認的人。
軍隊裏很少招募戴眼鏡的近視眼,就算是技術兵種也隻有少數例外,原因很簡單,誰也不想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看到一個滿地亂爬找眼鏡的倒黴蛋,這一點,就算是比正規軍放浪自由多的雇傭軍也嚴格把控。
於是,在幾乎清一色雙眼人類中,四隻眼的眼鏡倒像個外星來的妖孽一樣紮眼。
說實話,馮祚心裏對眼鏡充滿敬畏,因為他覺得,既然能戴著度數超過三百的厚鏡片被鐵老板苛刻的法眼選中,那麼說明眼鏡必然有過人之處,就算不是才智超群或者能力過人,至少也是傳說中全校聞名的優等生。
可是,馮祚剛轉上二樓,還在樓梯的地方就被堵住了,隻見一大群老兵正努力衝天地揮舞著手機發起抗議,聲音之大,幾乎要把窗口震碎了。
“他媽的,眼鏡,你這傻缺又算錯賬了,還我們血汗錢!”
處在嘈雜聲中心的,是一個戴著一副方框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青年,有那麼幾分像剛出社會的大學生,但是體格卻異常強壯,肌肉一塊一塊的,配上他的學生臉給人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把一個腦袋安裝錯了身體。
“聽著,夥計們,我可以發誓,這一次,我絕對絕對絕對沒有算漏你們一分錢,肯定是你們自己的計算出問題了!”
眼鏡倔強的硬著脖子,大聲喊道。
人群裏立刻響起一片噓聲,一個好事的家夥走上來,大手往桌上的筆記本一按,嘴角一挑道。
“喲,難得啊,那麼自信,那屁話別多,我們賭點什麼怎麼樣?”
眼鏡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立刻開始變得不自然起來,但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麵子無論如何不能丟,他還是強挺著腰板。
“可以啊,賭什麼?”
“在場每一位夥計十頓燒烤,而且菜隨便我們點,敢不敢啊。”
馮祚看見眼鏡的臉開始發綠,就像是剛收割的菠菜一樣,他咬咬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好”。
然後眼鏡打開筆記本,而挑事人則打開了手機上的工資條,兩個人開始一條一條核對起引發薪資,其他人則圍著桌子站成一圈,指指點點,讓馮祚忍不住想起了小區裏老大爺下象棋的場景。
“咦。”
眼鏡首先發出了古怪的聲音,握鼠標的手一下僵硬了。
緊接著,挑事人仰頭發出一陣猖狂的大笑,笑得地動山搖,風月變色。
“哈哈哈,你個傻缺,我就知道你怎麼會沒掉鏈子的時候,自己建的表格竟然忘了還有個翻頁,厲害,真是厲害了,兄弟們,我們的夜宵有保證了!走了走了,唉,別忘了把我們的誤餐費和公裏補貼打過來。”
“…………..好吧。”
老兵們歡天喜地的走人了,眼鏡一個人傻愣愣坐在原地,神情無比鬱悶,嘴裏發出一串意義不明的咕噥。
“媽的,媽的,他媽的混蛋,我混蛋,你們都混蛋,這都這個月第三次犯錯了……….”
馮祚不得不上前打斷他的自言自語。
“嗨,老哥你好,我有點事想谘詢一下。”
沒想到,眼鏡在一瞬間露出嚇得半死的神情,幾乎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苦巴巴地問道。
“請問……..請問…….我又少發了你哪筆錢?沒關係,直接說,我的心髒還能承受。”
“不不不,你沒少發我錢,”馮祚趕緊解釋道,“而是多發了差不多小兩萬塊,我來找你退款。”
眼鏡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點,他推了一下眼鏡架,上下打量了一下馮祚。
“咦,我認識你,你不就是今年警衛隊進來的四個新兵之一嗎,好像是叫什麼,阿作?”
“………..我叫馮祚,謝謝。”
“你那筆錢並沒有出問題,是老板吩咐發的,我這邊有他親手簽署的命令,絕對不會出錯………嗯,大概不會吧。”
“老………..老板?”
馮祚一時有點懵。
“可是,這是為什麼啊?”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很少見老板對新人批出那麼大額度額外資金,不過他的辦公室就在四樓,你可以去問問。”眼鏡搖搖頭。
於是,馮祚隻好蹭蹭又爬到了四樓,鐵老板的辦公室大門敞開著,從裏麵傳出濃重的酒菜的香味,馮祚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吃中飯來著,肚子立刻開始不爭氣的抽搐起來。
“錯了錯了,不是這樣。”
鐵老板不耐煩地把馮祚還沒說完的“報告”兩個字打斷。他套著大軍靴的雙腳翹在辦公桌上,麵前擺著兩瓶喝了一半的白酒,一碟番茄炒雞蛋,一碟蒜蓉大蝦,一碟還剩一點的豬頭肉,外加隻剩下半盤的辣子雞丁,完全是一副酒徒模樣。
“夥計,我這兒是軍隊,不是你高中班主任的辦公室,給我好好立正敬禮,對,腳並攏,手臂再抬高一點。”
馮祚努力回憶著自己在高一軍訓時學到的軍姿,費了好大力氣才擺出一個僵硬的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