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教室裏的同學們說話聲漸漸減弱下去, 直到再也沒有人說話, 隻有項識彈琴的聲音。
孔天微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算章老師之前就已經跟她提過，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就算遇到年紀比她小或者跟她同齡卻比她厲害的人, 也要保持心態, 可是這一刻, 孔天微還是無可避免地感覺到沮喪。
項識比她強太多了。
如果把專業鋼琴家的技能水平當作一個階梯，一共有十級階梯，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應該是這樣的，她還在第二第三級階梯徘徊, 而項識已經爬到第五第六級階梯。
孔天微把沮喪的原因歸咎為：這個人是她的對手，是她必須要打敗的對手, 現在發現實力如此懸殊, 要追上對方何其艱難？
她甚至開始懷疑章樂音老師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就她這樣, 怎麼可能打敗項識？章老師是不是一開始想找的人就是明菲，她是不小心把人弄錯了吧？
她甚至都不需要特地去查項識的經曆，跟不需要再多聽他的表演就能知道他的天賦絕對比明菲還厲害。
沮喪的心情讓孔天微也沒什麼心情再去細聽項識的演奏，一直到項識從台上下來，孔天微都沒有再去看一眼項識。
是的，她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
她不認為自己有生之年能打敗這個人，追不上的, 怎麼可能追得上？給她三輩子她都不可能超過這個人吧？
如果是比學習成績，她或許還能輕而易舉超過對方，不僅能超過還能遙遙領先，可是比鋼琴？是她被別人輕易超過遙遙領先。
如果不能超過他，那她就會辜負章老師的期待，就會辜負父母的期待，辜負她所有的努力……
章樂音沒注意身旁的孔天微突然沮喪，她專注聽項識的曲子，一邊挑出他的優點也在找出他的不足之處，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敲著旋律。
一直到琴聲停止，章樂音打算跟孔天微討論一下，側頭一看才發現身邊這個女孩已經垂頭喪氣，身上散發出一股頹喪之氣，喪失鬥誌。
不用猜都知道她這是被敵方打退了鬥誌，現在隻想喪了。
章樂音拍了一下孔天微的肩膀，“怎麼不好好聽人家演奏？”
孔天微吸了吸鼻子，輕聲道，“我在聽。”
“那你聽出什麼來了？”章樂音繼續問。
“比我強，強很多。”孔天微悶悶不樂地回，“老師，對不起，我覺得很……很……我真的很差勁兒。”
章樂音難得溫柔地『揉』『揉』她的秀發，“等會再說，現在專心聽同學們的小節目，你自己也要想好你等會上去要彈一個什麼樣的曲子。”
經過老師提醒，孔天微才猛然想起來，她等會也要上去彈奏，可是在聽過了項識的演奏之後，她已經產生了退縮心理，完全不想在項識的麵前獻醜。
她會想，項識是不是也知道她是為什麼才能跟在章老師的身邊，是不是知道她的存在就是為了幫助章老師出一口惡氣，在未來的一場比賽中勝過他？
如果聽了她的演奏，項識會不會表麵上樂嗬嗬，心裏在鄙視她，想著，就這樣的水平也好意思來挑戰我？
可是不上去又不可能。
孔天微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越是糾結，心情就越是煩躁，開始從頭到腳唾棄自己。
“怎麼了？”章樂音遲遲沒等到孔天微的回應，低下頭關切地問。
孔天微搖頭，“在想要彈什麼曲子。老師有什麼建議嗎？”
“我建議……不用在這種時候出風頭，不用彈難度大的曲子，肖邦練習曲的c大調練習曲稍微展示一下你的水平就可以了。我之前在手機上教你的自我介紹你都記下來了嗎？知道要怎麼用外語自我介紹嗎？”
孔天微心裏苦笑，她不丟臉就算不錯了，還不出風頭，到了這裏她就是非常平庸的一個學生，可不像在小地方裏是人人都稱讚的鋼琴少女。
至於章老師擔心的自我介紹問題，自然不在話下，鋼琴技能她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她有前世的積累，其他方麵都可以說非常優秀。
不過這些話，她是不敢說出來的，麵對章老師的關切也很乖巧地點點頭，“嗯，我都記住發音了，老師這個你不用擔心。”
“這個我當然不擔心！我現在就怕你還沒開始就退縮了，別怕，我們還有時間。”章樂音看得出孔天微在想什麼。
項識下來後，就有更多學生上去表演，並且做自我介紹。
每有一個學生自我介紹，章樂音就會特地跟孔天微介紹一番，告訴她這個同學的名字來自哪裏是怎麼進入這個學校的剛才表演的水平又如何。
章老師如此認真，孔天微也不敢再因為多餘的心思不專心，也專心地聽章老師介紹。
這一幕不知怎麼的就被項識看了去，他悄悄湊了過來，一臉好奇地輕聲問，“哇，原來你聽不懂外語嗎？章老師過一段時間就要回去了吧？我來給你當翻譯怎麼樣呀？”
孔天微現在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懟項識，但是也不想理這個人。
“下一個你舉手上去吧，不用擔心，你的同學們其實也都跟你差不多，偶爾會有一兩個很好的。就算彈很簡單的曲子也不見得有什麼丟臉的，你沒聽到剛才還有一個人在彈茉莉花嗎？”章樂音也沒理會項識，隻以為孔天微還在為了接下來要上去表演小節目而緊張。
有些學生很放得開，她們好像完全不在意給同學留下的第一印象，彈奏的曲子可以說是非常簡單，幾乎沒有任何難度，孔天微就是睡著都能彈出來。
他們一邊彈好像還一邊笑，覺得這樣挺有趣味的。
“下一位，誰要主動上來呢？”前一個同學已經下來了，金發碧眼的老師倚靠在鋼琴邊上，看著花名冊，好像要點名的樣子。
孔天微在章老師的催促下，舉起了手，老師看到有人舉手立即眼前一亮，高興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她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裙擺，感覺到有一些同學在看向她，她目不斜視地往鋼琴走去。
項識朝她豎起大拇指，小聲地道，“加油啊！”
聽到項識的聲音，孔天微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她在這邊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超過他，讓他輸的一敗塗地，可是對方好像對她沒有任何敵意，甚至還在她上去要表演的時候給她打氣。
顯得好像她非常卑鄙，斤斤計較一樣。
孔天微的心緒有點『亂』了，坐在鋼琴前，看著黑白琴鍵也無法平靜下來。
忍一忍就過去了。
心裏這樣想著，可是孔天微的手卻開始著急了，本來是全節拍的音她現在隻按了半個節拍，這首練習曲被她彈的很趕，就好像彈奏著正在憋『尿』快點彈完快點跑廁所。
章樂音聽後也皺起眉頭，發揮失常了，節拍都沒踩對，她在想什麼？就算不是正式場合，也不能這樣懶散吧？還不如平時閑暇練習的水平。
其餘同學聽著這略趕的節奏也有點不理解，有些人在竊竊私語，想知道這難道是這位新同學發明的新彈法？還是說新同學改編了練習曲？
而項識打開了手機的錄音，把孔天微這次的演奏錄了下來，之後發給了薑靜。
薑靜立即回複：[這也太爛了吧，莉迪亞學院還真的是……就因為是她的名氣，所以還真的塞一個廢物進來也無所謂？]
項識勾了一下嘴角，[而且她好像還聽不懂外語，不會說外語，也就是說她沒有考證。]
如果說他的對手就是這麼一個人，項識很想知道在章樂音老師的心裏他的水平如何。
班上隨便一個同學都比那個女生強，章樂音老師是多看不起他，居然弄了這麼一個琴藝不怎麼樣的人，還妄圖打敗他？
原本不知道對方的底細，項識對孔天微還有點忌憚，現在知道對方也就那樣，他突然就放心了。
一開始起音的時候，孔天微就發覺不對，後來很著急的糾正，可是越著急越是出錯，到最後甚至都已經自暴自棄了。
短短兩分鍾過去，孔天微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自我介紹完畢又重新回到座位上的。
她搞砸了，搞砸了……像個廢物一樣，搞砸了，明明隻是一個很簡單完全沒有任何難度的小表演，可是她卻弄得『亂』七八糟。
每一個道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她都覺得是對方在鄙視她在嘲笑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被勸退之後，每一個過來跟她說話的人都是為了取笑她，每一個表麵上看起來在笑好像在安慰她，背地裏卻譏諷她嘲笑她，把她踩到泥沼裏。
恨不得變成隱形人，這些人就看不到她了，恨不得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章樂音隻能感覺出孔天微身上的頹喪之氣更重了，她現在連敷衍都不願意，垂頭喪氣地回到座位上，一言不發。
周圍的學生都在討論這個琴藝這麼糟糕的女生是怎麼進入學校的，是不是有什麼後門？
更有人認出了章樂音，知道章樂音的鋼琴界的身份，便『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孔天微最沮喪的時候，有一個人拍了一下她的肩頭，聽到項識的聲音在說道，“你是不是太緊張所以發揮失常了？”
孔天微眨了眨眼睛，正想轉身，肩上的手就被章老師拍掉了。
章樂音斜睨了一眼項識，“不好意思，她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項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隻是想安慰她。”
“不勞你費心，你以為你是她的誰？想安慰她的大有人在。”章樂音有底氣對項識不客氣。
項識的接近被章樂音阻止後，孔天微也終於可以安靜的待一會，還有學生上去自我介紹，章樂音卻不再在孔天微的耳邊實時翻譯了。
將近一個小時過去後，這自我介紹終於結束了，孔天微沮喪地背好小背包，心裏很清楚不應該這樣的，可是她卻打不起精神。
章樂音並沒有過多責怪孔天微，因為章樂音從紀伊白那邊了解過孔天微以前的情況，知道這個女生的心理情況不太好。
從教室裏出來，章樂音特地跟孔天微留在隊伍的最後麵，前麵還會有那麼幾個學生回頭看孔天微，議論著孔天微剛才那場糟糕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