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究竟意味著什麼?
以生為本能的人,如果連生命本身都不留戀了, 他還要為了什麼活下去?
湯貞站在亞星娛樂六樓的觀景陽台上, 迎著寒風, 望向樓下, 一座廢墟還在瓦礫中佇立著。從亞星娛樂公司第一天成立時起, 這麼一棟小樓就蓋起來了, 它陪伴了太多人的青春歲月, 而大多數人都已經離開了它,忘記了它。大院兒灰『色』的圍牆早已經被工地圍欄替代了,工人們站立在四周,身影渺小, 幾台鏟車開上去,履帶碾壓著破碎的土塊、磚塊, 鏟鬥支棱起來, 砸進三樓的窗裏, 整整一麵牆壁像被活活撕開了, 這麼離了樓, 在鏟車前轟然倒塌, 『蕩』起更多的塵埃。
煙塵散去了。瓦礫中『裸』『露』出開裂的發黃的瓷磚,玻璃殘渣被舊報紙糊在一起,湯貞瞧見許多散落的舊家具,還有些當年的畫報,畫報中的人喜笑顏開的,被貼在粉碎的牆壁上。
“湯貞老師, ”溫心在一邊說,,又勸,“這麼冷,咱們回去吧。”又說:“子軻可擔心你了。”
今年這個夏天,許多人都在猜測,湯貞到底什麼時候會死。湯貞已經瘋了,沒有人樣兒好多年了。他像一台隨時會啟動自毀程序的機器,隻是在倒計時了而已。大家期待著他的死亡,隻要一死,行業內外太多人都會有事情幹了,他的生是沒有價值的了,死卻有,那麼這就不叫做死亡了,這是一種“加冕”,是一種曆史地位的“飛升”,以湯貞曾經的國民度、傳奇『性』,隻要運作得當,甚至有可能會讓紀念他的活動成為一種新興文化產業的開始。
與其苟延殘喘地活著,還有機會一腳踏入名人堂,不好嗎。趁現在死,二十六歲,死在還青春的時候,值!
再拖上幾年那就不好說了。
可眼看著湯貞撐過了夏天,度過了秋天,很快,北雁南飛,天氣漸冷,霜降了,這一年即將迎來尾聲。湯貞熬過來了,他眼瞧著越來越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湯貞曾經的“弟弟”,素有“小湯貞”之稱的駱天天卻在叛出亞星近半年後,從一棟拆了一半的公寓廢墟裏傳出了死訊。
報紙上評價他,說駱天天,出道七年,留在觀眾心裏的代表作少之又少,一度是亞星娛樂最頂尖練習生的他,唯有在與“哥哥”湯貞有關的工作上,才會表現出他的刻苦與天資,也總會得到非常高的評價。這也就讓駱天天身上始終帶有難以磨滅的“湯貞”的印記,從他出道,到現在,始終是這樣。
溫心陪湯貞回去,路上接到子軻的短信。子軻說他過來接他們,溫心忙說不用,他們半小時後就到家。湯貞這幾天接連接到兩通電話,一通來自公司,一通來自遠在香城的妹夫,兩通電話都是關於死亡。全家人都很擔心他。這幾天新聞又多,外麵兒也是人多,眼多,子軻覺得不安全。
可湯貞老師想出門去看看,總不能全家人把他關起來。
這會兒子軻打給湯貞的手機,溫心幫湯貞接起來了。車往前開,湯貞聽到小周的聲音在耳邊輕聲說:“看過了吧。”
“看完就回來吧。”
祁祿穿了身黑『色』西裝,跟在亞星總經理『毛』成瑞身後,一同沿著殯儀館的小道,走向會場大廳。
記者與媒體統統被攔在了館外。駱天天的家人為駱天天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告別儀式,是不對外開放的。
祁祿在受邀人的名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彎下腰,在上麵簽字。
到場的人並不多,大都是駱天天學生時代的同學,還有以前在亞星公司訓練時結識的練習生們。天天『性』子獨,不太交朋友,在業內這些年,也談不上什麼人脈,就算有,他的家人大概也都不清楚。亞星老總『毛』成瑞還沒進門,就有許多曾經的練習生朝門外望過來了。
一個年輕人走出門來,臉上想示好,又不合適笑,他當著眾人麵兒對『毛』成瑞鞠了一躬,又與祁祿握手。“祿祿,好久不見了。”他低聲道。
祁祿瞧著曾經在“木衛二”一起訓練多年的這位同伴,點了點頭。
“木衛二”組合已經解散半年,五位成員,除了主唱天天外,其餘四個人隻來了這麼一位。半年前,他們與亞星搞得劍拔弩張,如今在這樣的場合下見麵,確實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