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認識?”郭小莉問。
“我高中老師。”周子軻對郭小莉說。
郭小莉非常意外,她牽著囡囡,瞧著子軻與她們擦肩而過,出門的背影,又看徐老師。徐老師也望向了子軻離開的方向。
《狼煙》第三部還在電影院裏上映,男主角梁丘雲的死訊卻已經登滿了報紙的頭版頭條。周子軻開著一輛老阿斯頓馬丁,駛過北京城的大街小巷,沒來由的,他想起了他十八歲那年的一些生活。
仿佛很遙遠,又似在昨天。
車開進社區的安檢口,過了橋,往上沿著山路開一段,就到家了。大門向裏打開,周子軻把車停進空『蕩』『蕩』的車庫,他下車出來,恰好看到祁祿在遠處湖對岸的柴房旁邊忙活。祁祿戴一雙厚手套,抱著一團木柴,踩著草地上的雪往家的方向走。
打開家門,周子軻感覺一陣暖意撲來。湯貞坐在壁爐前麵,正在象牙白『色』的羊『毛』地毯上翻歌『迷』們送的禮物。他拆出一條圍巾,放在腿上,又拆出一包照片,正巧以前的影集在旁邊攤開著,一早晨,湯貞都和祁祿在家裏整理照片。湯貞沒聽到身後有人進來,他低頭看照片,然後膝蓋跪在地上,把它們一張張放進影集裏。湯貞穿著一雙紅『色』襪子,是溫心在公司給他織的聖誕襪。
周子軻換了鞋,踩上地毯,朝他走過去。
祁祿把抱進來的新柴放進柴架子裏。他摘下手套,蹲下了,一塊兒整理被湯貞分來分去沒有頭緒的照片。這些照片裏有祁祿素未謀麵的湯玥,有年輕時的林漢臣,有幼兒園時期,仿佛祁祿大拇指大小的湯貞,有湯貞的父親,一個總在微笑的中年人。
祁祿拿起下一摞照片,他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拍的了,過去也沒在湯貞家裏見過。那是亞星老練習生宿舍樓裏,生活最清苦的時期,湯貞和天天站在316宿舍門邊,吃著糖葫蘆在一處傻笑。
湯貞手腕上掛著一串佛珠,已經戴了好幾天了,周子軻不讓他摘下來。湯貞被小周從背後抱住。小周在地毯上坐下,兩條長腿伸長了,穿著拖鞋的雙腳對起來,湯貞轉過身,他屈起膝蓋,坐在小周腿中間。湯貞和小周緊緊擁抱住了,小周一回到家,湯貞立刻就想要擁抱他。
小周的手也摟在湯貞背後,這麼在懷裏抱緊了。
祁祿背靠在壁爐邊,還低頭看照片。在搖動的火光照『射』下,祁祿把一張張照片排列好,放進相冊裏。
湯貞留祁祿在家一起吃午飯,祁祿說他回公司還有點事,明天再過來。走之前,祁祿留了張字條給周子軻,他訂了一批新的木柴,可能傍晚會送到。“家裏很熱,湯貞還是想偎著火。”
而等周子軻回來,好像有太陽神遺落到人世間的火種,將湯貞包圍了起來。
所有蘭莊國際酒店集團的培訓指導都要先放放了。周世友親自準假,周子軻直到年後四月份都可以擁有自己的假期,這也意味著,他可以陪阿貞過完整個生日,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今天上午,曹老頭兒給周子軻通了電話,把金護士長的所見所聞轉述給他。關於梁丘雲最後的日子,周子軻不確定他是否想知道什麼,不確定這是否有意義——畢竟從看到梁丘雲遭人槍殺的新聞以後,湯貞什麼都沒有提起,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湯貞就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
反而顯得很不正常。
偶爾在夜裏,當世界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湯貞會輕聲問:“我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周子軻不知道怎麼回答。畢竟在他身邊,很少有誰的人生會發生這樣的劇變。
從追逐湯貞開始,周子軻就慢慢意識到,這世界存在著太多的塊麵。而湯貞身處的名利場,讓許多不同塊麵的人壓迫在一起,它給人一種幻覺,以為腳下踩的是地平線。
第二日早晨,郭小莉突然來了。周子軻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正看布加迪總部工廠發給他的維修清單,羅列著所有待更換零部件的列表,以及人工費,標了一個總價格。隨清單還發來了一本新的配件目錄。
阿貞跑去開門了。周子軻把手裏東西放一邊兒,聽到郭小莉在門外道:“阿貞啊,方老板來了!”
“誰?”阿貞一愣。
郭小莉從門口轉過身,看到外麵道路上停的車隊。郭小莉告訴阿貞和走過來的子軻:“方老板昨晚上去了公司,和『毛』總不知道談什麼,談了一夜,今早我到公司看見他,他說什麼都想過來看看你,他有地址,我趕緊過來。”
周子軻摟住了阿貞的肩膀,他朝外麵看,遠處的山道上,幾位助手將一輛輪椅推下車了,有條小狗跟著竄下來,被專門抱狗的人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