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祖靜,”湯貞穿著絲綢睡衣,第一顆扣子鬆開了,“他邀請我去南方,他養老的村子去看看。”
“他是誰?”
“是教我彈吉他和作曲的人。”
“好啊,”小周說,他關掉臥室旁的燈,隻剩下牆角閱讀燈,他翻身過來,摟住阿貞,小周說,“我帶你去。”
湯貞躺著。湯貞垂下眼,瞧小周的頭發,湯貞抱著小周的肩膀,抱住了他的主神——小周掌管了山川河流,主宰了世間萬物,不然他不可能使得湯貞活下來。
“小周,”湯貞輕輕喘氣,忽然說,“我想,想自己去發現……”
“發現什麼?”小周也喘,問。
湯貞慢慢想著,慢慢說:“發現真實的我……和真實世界,的連結……”
小周興許一開始沒明白湯貞在講什麼。他倚靠在床頭,把阿貞在身邊摟著,他手裏玩阿貞汗濕的發尾。
“你自己怎麼去?”
“祖靜老師會派車來接我。”
“他是個好人嗎?”小周問。
阿貞笑了,說:“他很老了。”
“老可不代表就是好人,”小周悶悶不樂道,“去了住哪兒呢?”
“祖靜老師養老的度假村裏。”阿貞小聲道。
小周不懂:“怎麼突然就要去,你的病還沒好全,你可以自己去嗎。”
阿貞抬起眼看他。阿貞那個眼神就像在說,其實是他主動想去的。
小周從床頭坐起來了,他忽然抱住湯貞。
“一定要去嗎?”
“小周,”隻聽湯貞在他懷裏說,“我不知道我的病什麼時候才可以好全……”
“你現在討厭北京嗎?”小周試探著問。
湯貞一頓。
他立刻搖頭了。“不討厭……”他哽咽道。
夜空中流淌著聖誕頌歌。周子軻感覺有熱呼呼的眼淚,沿著湯貞貼在他肩頭的臉頰落下來,珍珠碎在他的肩頭,周子軻更用力地抱緊他,抱這個從第一天認識時起,就全身心撲向這個愛著的世界,似乎要把自己奉獻給所有人的“湯貞”。周子軻也不由得覺得心碎。
“小周,”湯貞在夜裏輕聲笑道,“我覺得,可能我很快就會好了……”
湯貞在遇到周子軻之前,曾獨自走過了半個中國。他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業。而當這一切坍塌,湯貞不可能在傘下就輕易將它們重構起來。
林漢臣也好,祖靜也好……在湯貞生命裏,出現過了那麼多良師益友。也可以是沒有欺騙,沒有背叛的。
祖靜家人給老爺子安排養老的度假村在廈門,那裏四季如春。湯貞在家裏準備,請溫心幫忙一起收拾了行李,周子軻在旁邊揣著褲兜檢查,時不時走來走去,或是坐在沙發上,需要湯貞親上很久他才勉為其難說一句話。
祖靜派來的車停在家裏車庫,湯貞穿著大紅『色』的棉衣,頭發束起來,他提起小行李箱,即將要出門了。他像遠遊的學子,和家人分別。湯貞轉過頭,溫心衝他招手,湯貞也把手抬起來。
周子軻在台階上,高高地看他。湯貞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後對他笑了。
湯貞忽然被人抱住。小周跑下來,小周不放心,不舍得,小周說:“你想去哪裏,我跟你一起去。”
祖靜派來的司機還有幾位保鏢都在玄關站著。湯貞放下手裏的行李,他仰起頭,再一次親吻小周。湯貞說:“小周,”他看著他的臉,“你不能總陪著我,把時間都浪費了。”
周子軻是否要賭呢。
載著阿貞的車子沿山道駛離,越開越遠了。
他是否要賭,有這六年,有這半年,阿貞一定會回來,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
車已經繞過了橋,走遠了。看不見了。周子軻把手揣在兜裏,他往回走,進了家門,不到半分鍾,周子軻又推門出來了,他沿著門外那條路往下快步走,跑向了車離開的方向,他跑過了橋,忽然又停下來。
前路空『蕩』『蕩』的,這好像是一段通往成熟的距離。周子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往後試著退了一步,兩步,他開始往回走。